玄冰玉匣开启的刹那,那株冰火共生的九阳还魂草所释放出的磅礴生机,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苏醒,又如初升旭日撕破永夜,瞬间驱散了长宁殿内盘踞多日的阴寒死气。
琥珀色的药液,承载着北境英魂的热血与冰火极致的奥义,沿着沈云昭冰冷僵硬的喉咙滑落。
“轰——!”
沉寂的躯体内部,如同引爆了一颗沉寂的星辰!
左半身,赤金色的火焰虚影轰然爆发!那不再是温暖的光晕,而是带着焚尽八荒意志的熔岩洪流,狂暴地冲刷着每一寸被玄冥阴煞侵蚀、冻结的经脉与血肉。所过之处,顽固如跗骨之蛆的幽蓝寒气发出无声的尖啸,如同遇到天敌的毒蛇,在至阳至刚的烈焰中被疯狂灼烧、驱散、化为缕缕带着腥臭的黑烟,试图从沈云昭的七窍与毛孔中逃逸。
右半身,冰蓝色的光华则如九天银河倾泻,带着万载玄冰的极致森寒与纯净,精准地包裹住她脆弱的心脉与濒临崩溃的识海。这寒流并非毁灭,而是守护。它压制着左半边那足以焚毁她残躯的狂暴火焰,使其力量变得精纯而可控,形成一道冰冷的内壁,护住那一点在毁灭边缘挣扎的生机火种。冰与火,毁灭与守护,两种截然相反、本该互相湮灭的力量,在这株天地奇珍的调和下,在沈云昭破败的躯壳内达成了惊心动魄的平衡与交融!
冰火之力在她体内激烈碰撞、消磨、融合,每一次震荡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却又在每一次融合后,强行撕裂被玄冥阴煞彻底封死的经脉,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强行注入一股沛然的生机!
“呃啊——!” 剧痛让沈云昭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身体也本能地剧烈痉挛、弓起!灰败死寂的皮肤下,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颜色诡异,左半边是熔岩般的赤红,右半边是深海玄冰般的幽蓝!大颗大颗混杂着腥臭黑气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她身上单薄的寝衣。
“殿下!撑住!撑住啊!” 青黛和玲珑死死按住她挣扎的身体,泪水混合着汗水滚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们能清晰感受到手下躯体的痛苦震颤,如同在承受最残酷的凌迟。
孙仲景须发戟张,枯瘦的双手快如闪电,捻动着重新焕发出微弱红芒的九根金针。针尾剧烈嗡鸣,引导着体内狂暴的冰火之力,竭力护住沈云昭的心脉要害,避免这救命的药力在祛除阴煞的同时,也将她本就脆弱不堪的根基彻底焚毁。
“阴煞在被逼出!快看!” 玲珑指着沈云昭口鼻和裸露皮肤处逸散出的丝丝缕缕黑气,声音带着哭腔的激动。
那些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怨毒嘶鸣,甫一接触空气,便被殿内残留的九阳还魂草气息所中和、湮灭。随着黑气的逸散,沈云昭原本死灰般的脸色,开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褪去那令人绝望的灰败,透出极其微弱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淡粉血色。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也逐渐变得深沉、绵长,虽然依旧带着沉重的杂音,却已不再是濒死的游丝!
希望,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真真切切地降临了。
长宁殿内,压抑到极致的空气仿佛被这缕生机猛地冲开了一道口子。青黛和玲珑喜极而泣,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平衡。孙仲景蜡黄的老脸因全神贯注而绷紧,汗水浸透了他的太医袍服,但他捻针的手却稳如磐石,眼中燃烧着医者见证生命奇迹的狂热光芒。
殿外,全身浴血、甲胄破碎的秦烈如同一尊染血的铁塔,拄着长刀,挺立在紧闭的殿门前。他带来的数十名玄甲铁卫,无声地散开,与贺兰山的禁卫亲军形成内外两道森严防线。血腥味、汗味、还有从殿内隐隐透出的奇异药香混合在一起,弥漫在黎明的微光中。所有甲士都屏息凝神,目光死死锁住院门和宫墙,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殿内的微光,是他们此刻唯一守护的信仰。
***
西郊别院,寒潭敞轩。
万籁俱寂,唯有深蓝寒潭死水无波,倒映着玄衣银面的身影。
萧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阙与晨雾,精准地落在皇城深处,长宁殿的方向。在他那双深渊般的墨瞳深处,清晰地映照出一幅常人无法感知的景象:
一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青色光点(沈云昭自身意志与地脉联系的残余),被一股骤然爆发的、磅礴浩瀚的赤金与冰蓝色光流(九阳还魂草之力)猛地包裹、吞噬!那赤金光流炽烈如熔岩,带着焚灭一切的霸道阳罡,疯狂冲刷、焚烧着缠绕在青色光点上的浓稠幽暗(玄冥阴煞)。冰蓝光流则如极地冰川,森寒彻骨,却又精准地构筑起一道壁垒,护住那青色光点的核心,同时镇压着赤金烈焰的狂暴。
两股力量在他“视野”中激烈碰撞、交融,每一次震荡都让那被包裹的青色光点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被撕裂。然而,在毁灭的边缘,那青色光点却如同被锻打的精铁,在冰与火的淬炼中,非但没有彻底熄灭,反而褪去了表面的灰败与死寂,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属于生命本源的金红色光芒,顽强地从核心渗透出来,并随着阴煞黑气的不断剥离而缓缓壮大!
生机,在被强行点燃、复苏。
九阳还魂草…
萧烬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寒玉榻边缘轻轻叩击了一下。
沈玦…果然不负“军神”之名。北境极北,玄冰裂谷…那等绝地,竟真让他以血为引,寻得了这株逆天改命的奇草。十七条“寒鸦”斥候的性命…呵,这位靖渊王,对自己人亦是狠绝。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在萧烬古井无波的心湖深处掠过。那并非惋惜,更非愤怒,而是一种…棋局中新棋子意外落下的神视。沈云昭这枚他精心挑选、即将吞噬的“饵”,竟被外力强行从死亡的深渊边缘拽了回来。这盘棋,因沈玦的插手,陡然增添了许多变数。
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掌心。一缕极其细微、带着灰败死气与一丝奇异烙印的幽蓝烟雾,如同受到无形的牵引,自虚空中丝丝缕缕汇聚而来,最终在他苍白如玉的掌心上方,凝聚成一缕微弱飘摇的幽蓝气旋。
这正是昨夜“雪魄凝魂香”燃尽后,与沈云昭体内最后生机、意志以及那爆发的大地之力碰撞后残留的“余烬”。是那场玉石俱焚的反扑,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痕迹。
萧烬凝视着掌心这缕微弱的“余烬”。它带着沈云昭濒死时决绝的气息,带着玄冥寒气被强行冲击的印记,更带着一丝…源自地脉深处、愤怒而悲怆的意志烙印。这烙印如同一个模糊的坐标,一个不甘的诅咒,深深嵌在这缕香灰的气息核心。
他沉默着,指尖泛起一点比万年玄冰更冷的微光,轻轻拂过那缕幽蓝气旋。
“嗡…”
气旋微微一颤。一幕幕破碎的、带着强烈情绪的画面碎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在萧烬的感知中闪现:
——极致的冰冷与黑暗,那是玄冥寒气吞噬一切的绝望;
——一点微弱却爆发出刺眼光芒的金芒(狴犴本源),带着不屈的愤怒;
——一片浩瀚沉重、充满蛮荒悲怆气息的青色光晕(大地意志),如同被亵渎的巨人发出的怒吼;
——以及…在这一切湮灭之前,一道微弱却清晰无比、带着空间坐标指向的意念烙印——西郊寒潭!
这正是昨夜沈云昭在意识彻底沉沦前,以自身为祭坛,引动残存的大地意志,对萧烬反向标记的过程!这缕“余烬”,便是那场惨烈精神交锋后残留的“战利品”与“证据”。
画面碎片一闪而逝,重新归于那缕飘摇的幽蓝。
萧烬的指尖停留在气旋之上。面具下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有趣。当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沈云昭,濒死之际,想的不是求生,竟是…不惜魂飞魄散也要咬下他一块血肉,留下一个印记?这份狠绝与心志,这份对敌人的“惦记”,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哑仆。”
佝偻的身影如同从墙壁的阴影中渗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敞轩冰冷的玉砖上,垂首侍立。
萧烬掌心微抬,那缕凝聚着沈云昭气息、玄冥印记与大地烙印的幽蓝“余烬”,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缓缓飘向哑仆枯瘦如鸟爪的掌心。
“循此气息。” 萧烬的声音平缓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九幽的寒意,“溯源,定锚。看看这‘灰烬’之中,除了死亡与标记…是否还藏着其他…有趣的东西。尤其…留意它与这西郊地脉,乃至更远处…那缕新燃生机的…联系。”
他需要确认,沈云昭的反向标记,仅仅是一次性的坐标传递,还是…留下了某种更深层次、更隐蔽的链接?尤其是在她此刻正被九阳还魂草的磅礴力量重塑生机之际,那缕源自她自身的“余烬”,是否会与新生之力产生某种…奇异的共鸣?这缕香灰,是昨夜死亡的残留,也是此刻新生的“旧影”。
“喏。” 哑仆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应诺,如同砂纸摩擦。他枯瘦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缕幽蓝气旋拢在掌心,如同捧着一颗来自冥域的火种。他的身影再次变得虚幻,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敞轩浓重的阴影里。
敞轩内,再次只剩下萧烬一人,以及那潭死寂的深蓝寒水。
他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投向寒潭。水面倒映着他玄色的身影和冰冷的银质面具,纹丝不动。
沈云昭…
你从地狱爬回来了。
带着…吾的印记,也带着你留下的印记。
这缕残灰,便是你我之间…新生的锁链。
游戏,的确…才刚刚升温。
***
长宁殿内,时间在紧张与希冀中缓慢流逝。
一个时辰过去。
沈云昭体内的冰火狂澜终于渐渐平息。赤金的烈焰虚影与冰蓝的守护光华不再狂暴外显,而是内敛于肌肤之下,如同奔涌的岩浆归于地脉,继续着无声却更加深层次的祛毒与修复。体表逸散的腥臭黑气已变得极其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