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说话。
他也没再解释。
他只是坐下,从背包里取出画架、颜料、水笔、压纸板,一件件摊开,动作熟练得像仪式。
阳光落在他睫毛上,他的眼神跟着画笔游走,那种专注的神情让人忍不住看得出神。
他开始画。
不是她。
是光。
但她知道,那光,是以她为参照的。
他一笔笔勾勒出光落下的角度,折射的颜色,空气里的浮尘,甚至还有她站在那里的影子。
她站在那里,成了他画布上的“光影焦点”。
可他没抬头看她一次。
像是早就把她刻在脑海里,只需要用手——就能重新描摹。
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要是不理我,我就画一个你理我的世界。”
现在,他真的画了。
她靠着一根柱子,默默看着他背影。
他的世界只有一张纸、一套画具、和她在的角度。
他没吃东西,没说话,也没看她。
她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你这样……像不是在画我。”
他停笔。
但没回头。
“而是在——”她顿了一下,“把我变成某种……光。”
这一句落下后,风忽然变了。
她自己也怔住了。
因为她不是在怪他。
她是在害怕——
他爱得那么真、那么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可以把她变成他画中的信仰。
可那样的“她”,真的还是她吗?
——
回程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了。
公交车摇摇晃晃驶离老旧工业区,光影一点点被拉长,车窗反射出他们的影子,像两个并排走在余晖里的旅人。
周墨靠窗,手里紧紧捏着刚完成的画稿。
那是他画得最快的一次。
也是最安静的一次。
他没有多说话,只在心里默默记着她站的方向,光落的角度,她头发飘动时的速度,还有她在风里不说话的样子。
他甚至连那缕落在她耳边的小碎发,都偷偷用笔记下了。
他以为她会开心。
可是上车之后,她却一直低着头。
没靠他,也没说困。
也没再提耳机。
车厢里安静得过分。
像刚刚那段“在光里”的亲密,是幻觉。
周墨偷偷看她。
她的指尖轻轻扣着座椅边缘,那是她焦虑时才有的习惯。
他想问:“你怎么了?”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怕说出口后,答案不是他能承受的。
于是他只默默打开手机,点开备忘录,像早上那样,打下一句话:
「今天的光,在她眼里。」
他没写“她在笑”,也没写“她靠近我了”。
他只是写了“她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里今天没有光。
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
公交靠站那一刻,她低头,慢慢把头发拨到一边。
她耳朵上什么也没有。
耳钉,摘了。
那枚她一直戴着的、周墨悄悄注意过无数次的小银圈,此刻不见了。
没有耳钉的米悦,像卸下了什么。
像她决定收起一部分的自己。
她没有和他说“今天很开心”。
也没有说“下次还去”。
只是站在车门口,望着远处的灯火,一动不动。
然后她轻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那声音很轻。
轻到他几乎以为——
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们下车后,一前一后走回校园。
周墨走在后面,脚步慢得刻意。
他看着她的背影,那件灰风衣随风摆动,肩膀还是那样挺,走路还是那样稳。
可他知道,她在走神。
她不是在走回学校。
她是在走回她那个,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内心角落”。
她说要陪他去看“城市边缘”。
可其实,她自己才是那个边缘。
最安静,最远,最不让人靠近的地方。
他没说话。
只是默默把今天的画稿卷起来。
然后,像仪式一样,贴身收好。
那画里有光。
也有她。
但现在,他突然不确定——
她,还愿不愿意,继续做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