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 兵权为聘,屠城之誓(1 / 2)

奉天殿内,死寂如渊。

乌恩那带着草原口音的控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朝臣的心上,更深深烙在御座之上萧衍那摇摇欲坠的帝王尊严之上。染血的令牌残片、穿着大胤军甲的北狄刺客尸身、镶嵌墨玉的狼头纽扣……这些冰冷的物证,与乌恩悲愤的证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无可辩驳的真相图卷——黑水河之败,非战之罪,乃是彻头彻尾的背叛与谋杀!是庙堂倾轧与敌国勾结联手酿成的滔天血案!

沈云昭那句“通敌铁证”、“请陛下主持公道”的凛然之声,如同最后的审判之锤,砸碎了所有试图遮掩的谎言。武将队列中,雷豹等沈家旧部早已虎目含泪,额头青筋暴起,重重磕在金砖之上,那一声声“请陛下严惩元凶!重整朝纲!”的嘶吼,裹挟着七万冤魂的泣血悲鸣,汇聚成一股足以掀翻殿顶的洪流。越来越多的官员,或为良知所驱,或为形势所迫,纷纷出列,跪倒一片。整个大殿,只剩下龙椅旁几个脸色惨白如纸的内侍,以及文官队列前列那几个三皇子一系的铁杆心腹,还在强撑着,却也已是两股颤战,不敢抬头。

萧绝与沈云昭并肩立于风暴中心。他玄色蟒袍沉稳如山,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却自有一股掌控一切的威压弥漫,无声地为身边那株带刺的寒梅撑起了一片不容侵犯的天空。沈云昭紫衣银裘,身姿笔挺如松,清丽绝伦的脸上是冰封的恨意与无畏的决绝,仿佛要将这金殿之上所有的污秽与黑暗都焚烧殆尽。

皇帝萧衍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张保养得宜的脸庞此刻扭曲得如同恶鬼,铁青、惨白、死灰,几种颜色在他脸上疯狂交替。他死死抓着龙椅的黄金扶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森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完了……全完了!萧玦彻底完了!自己苦心经营,试图压制萧绝、平衡朝局的布局,被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砸得粉碎!更让他感到彻骨寒意的是,这致命一击,竟是由他亲自下旨召回的沈烈之女,联合那个他从未真正掌控的儿子,当着他的面,在金殿之上完成的!

巨大的羞辱感、被彻底撕碎伪装的暴怒、以及对即将失去掌控的恐惧,如同三条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他猛地抬头,充血的双目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盯在沈云昭身上,那目光怨毒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利刃,将她凌迟!

“好!好一个沈云昭!好一个忠烈之后!”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强行压下殿内汹涌的声浪,“你口口声声铁证如山!朕倒要问问,你一个闺阁女子,纵有陛下恩旨加封县主,又非刑部、大理寺职官,有何权力私设公堂,羁押审讯北狄使团牧奴?甚至动用私刑,逼其构陷皇子、污蔑朝廷重臣?!”

他猛地站起身,戟指沈云昭,声音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乌恩!一个北狄蛮奴!一个战场上被你父亲杀得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他的话,岂能轻信?!焉知他不是心怀叵测,受你沈云昭蛊惑,或是被靖王府威逼利诱,故意编造谎言,构陷朕的皇子,离间我天家父子,挑拨朝臣,动摇我大胤国本?!这,才是真正的通敌叛国!”

这颠倒黑白的指控,恶毒到了极点!直接将沈云昭扣上了“勾结敌国、离间天家、动摇国本”的十恶不赦之罪!

“陛下!” 首辅周阁老再也忍不住,急声出列,“昭阳县主虽有僭越之嫌,然乌恩证词清晰,物证环环相扣,更有北狄‘苍狼之瞳’刺客尸身为旁证!此事……”

“住口!” 皇帝粗暴地打断周阁老,显然已彻底撕破脸皮,不再顾忌所谓的帝王仪态,“周爱卿,你是老糊涂了吗?!一个蛮奴的证词,几件来历不明、真伪难辨的破烂,就能定一个皇子的通敌叛国之罪?!就能污蔑朕的肱骨之臣?!荒谬!简直是天大的荒谬!”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心腹,厉声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任由一个女子挟持人证,在金殿之上妖言惑众,扰乱朝纲?!还不给朕将这妖女拿下!连同这满口胡言的北狄蛮奴,一并打入天牢,严加审讯!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布下这惊天阴谋!”

“遵旨!” 刑部尚书周正元、大理寺卿王崇文硬着头皮应声,额头冷汗涔涔。他们虽慑于皇帝淫威,但眼前铁证如山,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敢轻易动手?更何况,靖王萧绝就站在那里!

“拿下!” 皇帝见他们犹豫,更是怒不可遏,对着殿外厉声咆哮:“金吾卫何在?!给朕拿下这妖女和蛮奴!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殿门轰然再次被撞开!数十名顶盔掼甲、手持利刃的金吾卫精锐,如同潮水般涌入大殿,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声瞬间打破了死寂,森寒的杀气弥漫开来!他们训练有素,目标明确,分作两队,一队直扑大殿中央的乌恩,另一队则如狼似虎地扑向沈云昭!刀锋出鞘,寒光刺眼!

“放肆!”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不是萧绝,而是雷豹!这位沈家军旧部悍将,双目赤红如血,猛地从地上跃起,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般横亘在金吾卫与沈云昭之间!他身后,数名同样激愤的武将也豁然起身,手按腰间佩刀,怒视着涌来的金吾卫!虽然未拔刀,但那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瞬间让冲在最前的几名金吾卫脚步一滞!

“谁敢动县主?!” 雷豹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雄狮在咆哮,震得殿梁嗡嗡作响,“想拿人?先从老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雷豹!你想造反吗?!” 皇帝气得浑身乱颤,指着雷豹的手指都在哆嗦。

殿内形势瞬间剑拔弩张!金吾卫与武将们对峙着,文官们惊恐后退,混乱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如山岳的萧绝,动了。

他没有怒吼,没有拔剑,只是向前,极其平静地踏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威压,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苏醒,又似九幽玄冰瞬间冻结时空,轰然席卷了整个奉天殿!所有嘈杂、怒喝、对峙,在这一步踏出的威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扑向沈云昭和乌恩的金吾卫,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冲势被硬生生遏止,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杀神!连雷豹等武将,也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只有萧绝身上那玄色蟒袍的衣角,在死寂中无风自动。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寒潭,缓缓抬起,越过噤若寒蝉的群臣,越过那些僵立的金吾卫,最终,落在了御座之上那张因惊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父皇。” 萧绝的声音响起,不高,甚至算得上平和,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昭阳县主沈云昭,是儿臣未过门的妻子。”

轰——!

这句话,比之前的任何指控都更具爆炸性!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人脑中炸响!未过门的妻子?!靖王萧绝,当朝最有权势的亲王,执掌北境雄兵的战神,竟然在此时,此地,金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宣告了与沈云昭的关系!这不仅仅是对皇帝的忤逆,更是对整个朝局的悍然宣告!他将以他靖王萧绝之名,以他身后那数十万铁血雄兵,为沈云昭撑起一片天!

皇帝萧衍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那无形的威压死死扼住喉咙,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沈云昭站在萧绝身侧,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巨大的震撼,瞬间冲垮了她紧绷的心房。她抬眸,看着身边男人坚毅如磐石的侧脸,看着他为自己直面那至高皇权的滔天怒火,眼眶瞬间涌起酸涩的热意。他竟如此宣告!在这样凶险的时刻!

萧绝的目光扫过那些惊骇欲绝、目光闪烁的朝臣,扫过那几个脸色惨白如鬼的三皇子心腹,最后,再次定格在皇帝脸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清晰,无比缓慢,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锥,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深处:

“今日之前,她为父鸣冤,是为孝道;她为国除奸,是为忠义。今日之后,她沈云昭,便是我萧绝的女人。”

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在无数道几乎要凝滞的目光注视下,他的手中,赫然多出了一件东西——一枚虎符!非金非玉,色泽沉暗如墨,似铁似铜,通体雕刻着繁复而狰狞的狴犴(bi àn)纹路,象征着无上兵权与刑罚之威!这正是大胤开国太祖亲赐,能调动北境三十万靖边军的至高信物——玄铁狴犴符!

“臣,萧绝。” 他不再称“儿臣”,而是用臣子对君王最正式的称谓,声音如同亘古寒冰,响彻大殿,“执掌北境兵戈十载,幸不辱命,拒北狄于黑水之外,保边境黎庶十年安宁。此玄铁狴犴符,乃先帝所赐,太祖遗泽,代天巡狩,节制北境诸军。”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心脏被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做什么?

只见萧绝手腕猛地一沉!

“哐啷——!”

一声沉重到令人心悸的金属撞击声,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奉天殿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之上!

那枚象征着北境至高兵权、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玄铁狴犴符,竟被萧绝,如同丢弃一块顽石般,决绝地掷落于地!符身与坚硬的金砖猛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哀鸣,翻滚了几下,最终静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那狰狞的狴犴图案在烛火映照下,反射出幽暗而讽刺的光芒。

死寂!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皇帝萧衍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枚代表着帝国北疆安危的兵符,身体剧烈一晃,若非内侍眼疾手快扶住,几乎要从御座上栽倒下来!他……他竟敢……竟敢当殿摔了兵符?!他疯了?!

满朝文武,无论是跪着的还是站着的,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大脑一片空白。摔兵符?!这在大胤开国两百余年的历史上,闻所未闻!这是最彻底的决裂!最无言的控诉!最赤裸裸的宣告!

“兵权太重,臣……倦了。” 萧绝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力量。他看都未看地上那枚无数人眼红的兵符一眼,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利刃,缓缓扫过御座,扫过那几个面无人色的三皇子心腹,扫过周正元、王崇文等方才意动的官员,最终,落在了那群持刀僵立的金吾卫身上。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暴怒,只有一片冻结灵魂的漠然。

“北境三十万靖边军,乃臣一手带出之兵。兵符可弃,军心……不可违。”

话音未落,萧绝右手猛地抬起,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之上!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饮尽北狄蛮族之血的“龙渊”古剑,虽未出鞘,却发出一声低沉如龙吟般的嗡鸣!一股比刚才更加恐怖、更加纯粹、更加血腥的沙场杀伐之气,如同实质的狂潮,轰然爆发!

“铮——!”

殿内所有持刀的金吾卫,腰间佩刀竟不受控制地齐齐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仿佛在畏惧那柄未出鞘的凶兵!距离萧绝最近的几名金吾卫,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竟溢出一丝鲜血,踉跄后退,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这已非人力!这是百战杀神凝聚的实质煞气!

萧绝按着剑柄,身姿挺拔如孤峰绝仞,玄色蟒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一字一句,清晰地烙印在死寂的大殿中,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之上:

“今日,谁动沈云昭一根头发。”

“本王,” 他微微一顿,那漠然的眼眸中,骤然爆射出足以焚毁万物的、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屠戮之意!

“便屠他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