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陲的朔风,刀子似的刮在人脸上。然而此刻,坐落在镇北军大营旁那座新修缮的、挂着“陆府”牌匾的宅院门前,却被一股截然不同的、近乎沸腾的热气笼罩着。
几辆风尘仆仆却依旧显露出不凡气派的马车刚刚停稳。车门打开,率先跳下来的是一身利落劲装、腰间佩刀的陆铮。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急切和紧张。他几步抢到中间最宽大的马车前,亲自伸手搀扶。
先下来的是镇国公夫人。她裹着一件玄狐大氅,风帽掀开,露出精神矍铄却难掩长途劳顿的面容。她双脚刚沾地,目光便如鹰隼般扫过四周简陋的土墙和远处苍茫的戈壁,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洪亮地抱怨:“这鬼地方!风沙也太大了!铮儿!清柔丫头呢?她身子如何?快带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罗夫人也在陆铮的搀扶下下了车。她裹着厚厚的灰鼠斗篷,脸色有些苍白,长途颠簸让她显得十分憔悴。然而,那双与罗清柔极其相似的眼眸,却在第一时间急切地投向宅门方向,声音虽弱却充满力量:“柔儿!我的柔儿!”
宅门“吱呀”一声被用力推开。罗清柔挺着硕大的肚子,在老军医和两个粗使婆子的搀扶下,几乎是踉跄着奔了出来。她身上只穿着家常的厚棉袄,发髻有些松散,脸上带着长途跋涉者才有的那种风霜与疲惫,然而那双眼睛,在看到马车前那两张刻骨思念的面容时,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娘!母亲!”她声音哽咽,几乎破音,不顾笨重的身子就要往下跪。
“哎哟我的祖宗!”陆夫人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和陆铮一左一右牢牢架住了她,声音都变了调,“使不得!可使不得!快!快扶稳了!”
罗夫人也扑了上来,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双手颤抖着抚摸女儿冰凉的脸颊和那高耸得令人心惊的腹部:“柔儿!我的儿!你受苦了!瘦了!这脸……这手……”她心疼得语无伦次,“快!快进屋去!这风刀子似的,怎么能站在外面!”
陆铮一手稳稳扶着妻子,另一手紧紧揽住岳母,看着妻子在两位母亲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看着她苍白脸上滚落的泪珠,听着她压抑不住的哽咽,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年轻将军,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眼眶瞬间通红。他微微侧过头,下颌绷得紧紧的,极力压制着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浓重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岳母,母亲,一路辛苦了。外面风大,快请进屋。孩儿……孩儿不孝,让清柔在此受苦了。”
“说什么傻话!”陆夫人抹了把脸,瞪了儿子一眼,随即注意力又全回到儿媳身上,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往屋里走,“快进屋!让娘好好看看!”
一行人簇拥着罗清柔涌进屋内。宅子是新收拾出来的,虽然力求整洁,但边地条件有限,陈设简单,墙壁上甚至还带着新抹的泥灰痕迹。然而此刻,这略显粗陋的屋子,却被浓浓的温情塞得满满当当。
陆夫人一进屋,就指挥着带来的健仆和嬷嬷:“快!把咱们带来的厚褥子、皮褥子都铺上!炭盆烧旺些!窗户缝都拿厚毡子堵严实了!”她亲自上手,抖开一块厚实暖和的银鼠皮褥子,铺在临窗暖炕上,“清柔,快坐这儿!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