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深宫。
御书房内,龙涎香静静燃烧。皇帝放下朱笔,看着御案对面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却依旧锐利的太子萧承璟。
“想清楚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却深沉如海,“承瑜…确实是个纯孝仁厚的好孩子,只是,少了几分杀伐果决。”
萧承璟撩起袍角,跪得笔直,声音清晰而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与坚定:“儿臣心意已决。三弟心性纯良,根基仁厚,更得百官之心。且…他无牵无挂,能一心扑在社稷之上。儿臣…已有牵挂,心已不在此间。强留此位,于国于己,皆非幸事。”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向自己的父亲,“父皇正值鼎盛,有三弟辅佐,更有足够时间教导引领。儿臣…恳请父皇成全。”
皇帝久久地凝视着他,目光掠过他眉宇间的倦色,又仿佛穿透他,看到了那个在江南小院墙头顶着女儿摘枇杷、此刻又狼狈躲藏的身影。半晌,皇帝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竟有几分萧承璟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是无奈,是理解,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罢了。”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却不再有帝王的威压,更像一个寻常的父亲,“你自小有主见,决定了,就去吧。承瑜那边,朕会安排。”他站起身,绕过御案,走到萧承璟面前,竟伸出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力道沉实。“只是…苦了你了,孩子。”这声“孩子”,让萧承璟心头猛地一酸。
“记住,”皇帝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嘱托的意味,“无论身在何处,你都是我大梁的皇子。该担的责任,莫要推卸。”
“儿臣谨记!”萧承璟深深叩首,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与酸涩交织的洪流。
“你自小有主意,朕…。承瑜那边,朕会着手安排。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沉凝,“储位更迭,非同小可。在承瑜正式入主东宫、朝局彻底稳固之前,你仍需在京坐镇,稳住局面,助他平稳过渡。这最后一段路,你替朕,也替大梁,走稳了。”
“儿臣遵旨!”萧承璟心头一松,随即又是一紧。尘埃落定,但离真正的自由,还有一段路要走。他再次叩首,“儿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三弟,稳定朝纲,不负父皇所托。”
皇帝点点头,目光转向窗外,似乎穿透了重重宫阙,望向了遥远的南方:“等承瑜上手了,朝局稳了…朕也累了。到时候,朕带你母后,也去那江南看看…看看安安那丫头。”提到“安安”这个名字时,皇帝威严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极其罕见的、近乎柔软的笑意,“听说…是个极伶俐的小丫头?”
萧承璟心头剧震,猛地抬头看向皇帝。父皇他…竟然知道?而且听这语气…竟是默许甚至…期待?他喉咙有些发紧,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再次深深低下头:“是…安安她…很可爱。”
“嗯。”皇帝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挥了挥手,“去吧。后面的事,朕会安排。”
萧承璟退出御书房,初夏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竟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他一步步走在漫长的宫道上,脚步越来越轻快。自由…江南…月薇…安安…这些字眼在他心中剧烈地冲撞着,带来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期盼。
消息传到凤仪宫时,皇后正对着一盆开败了的牡丹出神。当听到心腹太监颤抖着禀报皇上已允了太子自请废储,欲传位于三皇子萧承瑜时,皇后手中的玉如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