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团进来时带着浓重的来苏水味。李怀德科长走在最前头，中山装第三颗纽扣永远敞着，身后跟着三个戴墨镜的老人——最左边的刘师傅拄着拐杖，盲杖尖在地面敲出规律的节奏。张建国注意到他们袖口都沾着面粉，像是刚从车间过来。

六个粗瓷海碗在长桌上排开，王德发端起汤勺时故意碰响瓷碗，声响里带着不耐。张建国的海碗放在最末，汤色比旁人深三分，表面浮着的迷迭香碎叶在蒸汽里舒展。

\"咸。\"第一个评委抿了口就放下碗，声音像生锈的弹簧。第二个评委把汤含在嘴里转了两圈，墨镜滑到鼻尖：\"没滋味。\"轮到刘师傅时，瓷勺碰到嘴唇的瞬间，老人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

汤勺悬在半空，刘师傅的盲杖\"当啷\"落地。他探着身子凑近海碗，鼻尖几乎碰到汤面，皱纹深刻的眼睑突然颤动：\"花胶要泡三个时辰，用黄酒去腥......\"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食堂里回荡，\"海参是辽东刺参，去年秋天晒的干货......还有，这汤里有......\"他突然伸出手指，在桌面画出歪扭的线条，\"二十七种食材，对不对？\"

王德发的搪瓷缸摔在地上，滚出的茶叶沾了煤渣。李怀德望着张建国时，眼里闪过昨夜在办公室见过的光——那个装着金华火腿的铁皮柜，此刻正躺在他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里，锁孔上还留着新鲜的撬痕。

窗外的槐花落了满地，秦淮茹蹲在墙根捡花瓣时，看见张建国被李怀德叫进了小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里头传来压低的声音：\"工业部要在西郊建特供食堂......\"怀里的搪瓷缸还热着，是刚才趁乱从张建国的帆布包里摸出来的，缸底沉着几粒没见过的种子，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暮色漫进食堂时，王德发正在锅炉房摔搪瓷缸。炉门打开的瞬间，火光映出他藏在袖口的纸片，上面歪扭的钢笔字写着\"通敌嫌疑\"。而此刻的张建国正在后院的槐树下，指尖摩挲着空间里新长出的迷迭香——刚才在评审时，他分明看见刘师傅的盲杖上，刻着和空间石墙上相同的纹路。

月光爬上烟囱时，李怀德的布鞋踩过煤渣路。他手里的牛皮纸袋装着张建国交上来的\"特殊食材清单\"，走到拐角处突然停步——阴影里，秦淮茹的蓝布衫一闪而过，辫梢的槐花落在他脚边，像句没说出口的秘密。

这一晚，轧钢厂的锅炉烧得比往常更旺。张建国躺在集体宿舍的硬板床，听见窗外传来野猫打架的声音。枕头底下的金华火腿还带着地窖的潮气，他摸了摸藏在裤腰的瓷瓶，里头装着从空间泉眼接的灵泉，水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极了评审时刘师傅眼角的泪光。

而在厂区另一头，王德发正在给市革委会写信，钢笔尖在\"资本主义尾巴\"几个字上戳出破洞。窗外的槐树影晃动，有片迷迭香的叶子落在信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