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锐、短促、带着刻骨恨意和某种指令意味的嘶叫,猛地从洞穴最深处炸响!这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开了死寂的空气,也锯断了栓柱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就想扭身往外爬,手脚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硬麻木,根本不听使唤。就在这绝望的瞬间,他头顶上方,那最先亮起幽绿光点的位置,一道小小的、快如闪电的灰黄色影子,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凌空扑了下来!直扑他的面门!
那尖利的爪子,在昏黄的手电光下闪着寒光!
栓柱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几乎是凭着爷爷教他劈柴时练出的那点蛮劲儿,右手猛地往上一挥!不是弹弓,不是玉米饼子,而是那把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裹着破布的杀猪刀!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仿佛钝刀砍进湿木头的声响。
“吱嘎——!!!”
一声凄厉到不似活物能发出的、充满了极端痛苦的惨嚎,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一股滚烫的、带着浓重腥臭味的液体,如同喷泉般,猛地溅射开来,劈头盖脸地浇了他满头满脸!那腥热粘稠的触感,带着浓烈的骚臭和铁锈味,瞬间糊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
扑向他的那个东西,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力撞在他身上,又“啪嗒”一声重重摔落在湿滑的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发出垂死挣扎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嗬嗬”声。
栓柱被撞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洞壁上,眼前发黑。他胡乱地用手抹开糊住眼睛的粘稠液体,昏黄的手电光下,他看清了——那是一只体型比普通黄鼠狼大了足足一圈的黄皮子!此刻它侧躺在地上,剧烈地痉挛着,一条后腿几乎被那把沉重的杀猪刀齐根斩断,只剩一点皮肉连着,暗红色的血和某种黄绿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稠液体正从断口处汩汩涌出,染红了身下大片的泥土。它那小小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栓柱,里面燃烧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怨毒和疯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就是它!栓柱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黄昏时抬轿子的四只黄皮子里,领头的就是这只瘸了一条后腿的!他认得那道旧伤疤!它脖子上一圈稀疏的毛被血染红了,隐约能看到一道陈旧的、扭曲的疤痕。
栓柱脑子里“嗡”的一声,黄昏时自己扑向轿子,情急之下用弹弓狠狠砸中了领头那只黄皮子的后腿……就是它!它在记仇!它在报复!
就在他看清这瘸腿黄皮子的瞬间,洞穴深处那声短促的嘶叫再次响起,这一次,尖锐得如同无数玻璃在摩擦!带着一种暴怒和疯狂的指令!
“吱——!!”
包围着他的那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如同被这声号令点燃的鬼火,猛地动了!
无数道灰黄色的影子,从洞穴上方、两侧的黑暗中,如同离弦的箭矢,带着刺鼻的腥风,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吱吱”尖叫,铺天盖地般向他扑来!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充满了原始嗜血欲望的声浪,瞬间将狭小的洞穴填满!
完了!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扎进栓柱的脑海。他甚至来不及再次举起那把沉重的杀猪刀,身体的本能反应就是抱头、蜷缩!
腥风扑面!尖锐的爪牙刮擦过空气的厉啸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一道极其刺眼、极其灼热的强光,如同凭空炸裂的闪电,猛地从洞穴入口的方向直射进来!
那光太亮了,白得耀眼,带着一种灼烧一切污秽的炽热感,瞬间驱散了洞内浓重的黑暗,将那些腾空扑下的灰黄身影、那些狰狞的尖牙利爪,都照得纤毫毕现!
“嗷——!”
“吱吱吱——!”
扑向栓柱的黄皮子群,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发出惊恐万状的惨嚎。它们的动作瞬间僵滞、扭曲,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火墙,纷纷怪叫着,仓皇失措地调转方向,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像潮水退却般,“嗖嗖”地缩回洞穴深处两侧的阴影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幽绿光点也瞬间熄灭了大半。只有那只垂死的瘸腿黄皮子还在原地痛苦地抽搐。
强光晃得栓柱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脸,只听到洞穴入口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带着焦急和巨大怒火的低吼:
“栓柱!你个瘪犊子!找死啊!”
是爹的声音!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无法言喻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栓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猛地扭头,逆着那刺眼的光柱看去,只见洞口处,爹魁梧的身影堵在那里,手里举着一支远比他那破手电亮十倍、如同小型探照灯般的强光手电。刺眼的光柱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洞穴的黑暗,也暂时逼退了那些邪祟。爹身后,似乎还跟着几个人影,手里也都拿着家伙。
“爹……”栓柱的嗓子干哑得厉害。
“别嚎!赶紧给我滚出来!”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那强光手电的光柱,却如同最坚实的盾牌,牢牢地罩在栓柱身前,驱赶着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阴影。
栓柱如蒙大赦,手脚并用地就想往洞口爬。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被那强光扫过洞穴深处的某个角落——
光线掠过一堆潮湿的、布满苔藓的树根形成的天然凹陷处。
那里面,似乎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小石头?!
栓柱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他下意识地调整了手电光柱的方向,昏黄的光线,颤巍巍地投了过去……
光柱终于落在那小小的身影上。
不是蜷缩。是坐着。
小石头背靠着冰冷滑腻的洞壁,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身上那件栓柱熟悉的、洗得发白的蓝布小褂子,沾满了泥污和暗褐色的斑块,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他的头微微低垂着。
强光驱散了那一片的黑暗,也清晰地照亮了小石头的脸。
那张小脸,在昏黄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毫无生气的青灰色,僵硬得像块石头。更让栓柱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头皮彻底炸开的是——
小石头的眼睛是睁着的。
但眼眶里,没有眼白,没有瞳仁。
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空洞洞的黑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