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俏语解颐论四海(1 / 2)

“瀛洲号”在南洋碧波间破浪前行,船体虽略显修补痕迹,却依旧稳健如初。午时刚过,船队终是缓缓驶入青螺湾——一处隐于群岛之间的天然良港。湾内水深浪平,周围礁石环绕,若非熟知航路者,万难寻得此地入口。港中泊着数艘商船,桅杆上飘扬着苏家“四海通”的鲸鲲旗帜。岸边木制码头虽不甚宏大,却井然有序,堆放着成筐的干鱼、椰果与麻绳,数十名肤色黝黑的南洋汉子正忙碌搬运,汗水在烈日下闪着光。

龙飞随苏樱下船,踏上码头,目光扫过四周,心头暗自称奇。此处虽是偏僻之湾,却处处透着精密布置,码头尽头一座石砌了望塔巍然耸立,塔顶有人持铜镜窥远,显是哨兵。岸边几处伪装成渔舍的木屋,内里隐约可见兵刃寒光,分明是暗哨。他不由得暗自掂量,以苏家之财力,能在南洋经营出如此一处隐秘据点,其势力之深,远非寻常商贾可比。

“龙哨官,瞧你目光四顾,可是觉此地别有洞天?”苏樱自旁笑语轻来,打断他思绪。她今日换了一身便于行走的窄袖青衫,鬓发束起,少了几分闺阁柔媚,多了几分江湖豪气,然那双凤目仍是清亮如昔,笑意中带着几分狡黠。

龙飞收回目光,淡然一笑,拱手道:“小姐好眼力。此地看似港口,实则暗藏玄机,进可为商路补给,退可做避风之所,兼以了望暗哨,防备森严。苏家能将一处荒湾经营至此,胸中丘壑,龙某佩服。”他话中有话,既是称赞,亦是试探,毕竟这青螺湾越是严谨,便越说明苏家在南洋根基之深,恐非单凭商贸二字所能概括。

苏樱闻言,摆摆手,笑得更深:“哨官过誉。不过一处落脚点罢了,南洋风浪无常,若无几分手段,‘四海通’又怎能在群狼环伺中立足?走吧,船上修补尚需些时日,妾身带你去据点内一坐,总不好叫你在这烈日下干站着。”她言罢,也不待龙飞多说,径自迈步朝码头尽头一处院落行去,身姿轻盈,步履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

龙飞略一沉吟,抬步跟上。二人穿过码头,沿一条石板小径,行至一处依山而建的院落。院外竹篱环绕,内里却是别有洞天,青砖小楼三两座,庭中种满芭蕉与兰草,一方石桌旁流水潺潺,颇有几分江南园林意趣,与外间粗犷海港全然不同。苏樱领他入了一间书斋,内里陈设雅致,靠墙一排乌木书架上摆满各色典籍,既有大满官修《舆图志》,亦有泰西绘制的羊皮海图,案头一铜制地球仪雕工精美,似出自佛朗机人之手。龙飞目光略扫,便知此地绝非寻常商贾居所,而更似一处运筹帷幄之中枢。

“坐吧,哨官不必拘礼,此处不过妾身偶尔落脚之地,粗陋了些。”苏樱笑言,随手从案上取过一卷海图,铺于石桌之上,指着图上南洋诸岛圈点道:“青螺湾虽小,却是我苏家在南洋中转之要地。东连马六甲海峡,西接爪哇海,四周岛礁虽险,却恰是天然屏障。这数年来,泰西诸国船只频频东来,荷兰人占了巴达维亚,佛朗机人盘踞澳门,彼此间虽争斗不休,却皆欲染指南洋商路。我大满水师虽强,然鞭长莫及,远不及地头蛇们消息灵通。”她语速不缓不急,指尖划过海图上标注的航线,显是对此了然于胸。

龙飞低头细看那海图,图上不仅绘有岛礁港湾,连各处洋流、季风走向皆标注得一清二楚,甚至几处泰西势力据点旁,还用朱笔圈出“兵力约百”“火炮十二”等字样,精细之极。他心头微动,抬眼道:“小姐此图,详尽至此,恐非寻常地图可比。单论这些兵力布防,便值千金。苏家于商贸之外,对南洋局势洞若观火,龙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他语气虽淡,目中却多出一分打量,心道这苏樱年纪轻轻,竟对地缘之势有此了解,果然不简单。

苏樱闻言,掩唇一笑,摇头道:“哨官谬赞了。这海图不过是苏家‘听潮阁’的冰山一角。南洋之大,纵有万般舆图,亦难穷尽其中玄机。我爹爹常说,做生意不单要看风向洋流,更要看人心朝向。这些年来,‘四海通’能立于不败之地,靠的便是这‘听潮’二字。东南西北,风声水声,人声市声,但凡能入耳,皆是生意之机。”她言至此处,目光微远,似在回忆什么,语气中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龙飞听罢,眉头微挑,沉声道:“‘听潮阁’?敢问小姐,此又是何等所在?听小姐之言,似非寻常商号耳目,难不成苏家手下,还藏着一支消息网络?”他此言直截了当,目光直视苏樱,显是察觉她话中深意。此刻他已隐隐感到,这苏家背后,恐有远超商贾身份的秘密,而那“听潮阁”,或许便是其中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