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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冷得清冽,小镇冬夜的星星格外多。
米悦穿着棉衣,竖起衣领,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躲着母亲偷偷放烟花的那个女孩。
只是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而是跑向一个光亮的窗口——
那是周墨投宿的小旅馆。
她问了老板,然后去到周墨订的房间,敲了三下门。
门打开,屋里还亮着小黄灯,床边摊着一张速写本,翻着的那一页,是她刚才吃饭时夹菜的动作。
她低声笑了笑,钻进去:“我妈今天……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他从床边起身,递给她一杯热水。
她没接,只是看着他:“但我不能就这么让你睡这儿。我从小就怕你这种事——”
“你怕什么?”他轻声问。
“怕你觉得——我们好像……永远只能停在门外。”她垂下眼睫,像在给自己判罪。
周墨看着她,把水杯放回桌上,没说话,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我今晚不需要房间。”他说。
“我只需要你。”
窗外的星星像从很远的地方飞来,在他们头顶静静燃着。
他们并排坐在窗边看星星,说的话不多,心跳却像夜风一样,贴着皮肤,一点点掀开那些被时间藏起来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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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饭后。
桌上残留着米粒和汤碗的温度,米悦正要起身洗碗,母亲却突然轻声道:“过来我房间一趟。”
声音不高,不疾不徐,却让她手中擦桌布的动作停了一瞬。
房间的门是半掩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洒在椅子上,也斜斜切在她母亲脸侧那条微深的法令纹上。
她关上门,没有坐,只是靠着门边站着。
母亲转过身,神色平静,却不避讳:“你们……已经那样了吗?”
空气一下子像被抽干了。
“妈!”米悦眉头猛地一皱,那声音不高,却带着防备,像是随时会反弹的箭。
“我只是问问。”母亲把手擦干,语气放缓了一些,“我不是老古板。我只是怕你太信他。”
米悦没吭声。
母亲看她的目光缓了一秒,又道:“他看起来太完美了。像是画里走出来的那种人。你确定,他能留下来?会留在我们这种平淡生活里?”
那一句“我们这种”,让厨房瞬间更冷了一些。
米悦抬起头,声音稳得出奇:“你总觉得,谁太好,谁就不会真心对我。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
母亲顿了顿:“我是你妈,我只是……”
“你只是怕我像你。”米悦打断她,目光很亮,“怕我爱得太深,最后一无所有。怕我像你,被一个人丢下,然后不敢再信爱情。”
厨房太静了,连锅边的水渍声都能听见。
母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可是妈,我不是你。”米悦轻轻说,眼神坚定,“我不会把爱当错。”
母亲的眼角微微发红,却还是转身看着桌上的一个杯子,声音低低的:“你还年轻,不懂……”
米悦轻轻一笑,转身要走,却在门口停住,轻声说:“我十八岁那年,就见过他画我。”
“他不是一开始就进来的,是我让他进来的。”
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只剩母亲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望着那个杯子。
那是悦悦小时候用的杯子,边缘已经缺了一小角。
而门外,阳光正好。
——
夜,深了一些。
小镇的路灯稀稀落落,映着河堤上缓慢流淌的水光,像是有人不舍地拉着光阴的衣角,一点一点,不肯放手。
周墨站在河堤边,低头往水面扔了块小石子。
水花轻轻一响,像是他心底藏了一整天的某种悄声叹息。
米悦从身后走来,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河面。
风有点凉。
她穿着米色的羊毛外套,袖口系着一粒松开的纽扣,微微垂着,像她此刻藏了一点点不安。
“阿姨是不是不喜欢我?”周墨突然问,语气却不轻不重,就像是在问今晚的温度是不是降了两度。
米悦没说话。
她只是慢慢伸出手,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
动作不大,但很稳。
像是确认,也像是宣布。
周墨偏头看她。
她看着前方,睫毛被夜风吹得轻轻抖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
“她不喜欢你。没关系啊。”
“我喜欢你就够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但字字分明。
周墨低笑了一下,侧过身,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终于握住了一个迟到许久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