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问为什么。
因为她知道,今天的天,真的不适合上课。
而她,也想走丢一次。
——
他们下地铁的时候,是七点五十八。
站牌写着“旧艺文化街”,墙上的指示图褪了色,玻璃灯罩上有薄薄的灰。
出站口一侧的街道像是从另一个时代拉出来的画——
青砖老屋,洗得发白的红布横幅,早点摊的烟气和豆浆味还没散开。
周墨像是很熟。
“前面巷子右拐,有一家旧漫画店。”
他走在前面,避开坑洼地面,转头跟她说,
“老板地道,旧书也多。”
她点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她不太习惯这么早说话。
也可能是因为,和他并肩走路,本身就够心跳的了。
两人拐进那条小巷的时候,刚好有一只猫从墙头跃下,黑白相间,尾巴卷成问号,落地无声,像他们的心事。
巷子尽头的那家店,门口挂着风铃,风一吹就哐啷哐啷响。
门一推开,是一股混合了旧纸张和时间味道的气息。
老板正在整理刚到的一批书,戴着老花镜,抬头看见周墨就乐呵:“哟,小墨来了——带朋友啊?”
“朋友。”他没多说,然后就往角落里钻。
米悦没看他,只慢慢地跟进去,指尖划过一排排书脊。
这里的漫画,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光鲜炫技的页码节奏,而是九十年代的老版画风——人物轮廓粗犷,台词复古,纸张泛黄。
她终于停在一本书前。
《孤岛上的你我》。
她拿起来翻了翻,抬头问他:“你看过这个吗?”
周墨垂眼扫了一眼书脊:“你以前说过。说你小时候觉得‘小岛’比‘家’更安全,因为不会有人随便来。”
米悦怔了怔。
那句话,她只在一次聊天记录里提过,时间点是——
他根本不该记得的时候。
她轻声笑:“你记得真多。”
他没急着接话,只慢慢蹲下来,从另一摞书堆里抽出一本柠檬色封面的诗集。
“你还说过一句话,”他边翻边开口,“‘情绪是不能标价的东西,所以不要让别人来定义你心软的价值。’”
米悦垂下眼。
那句话,她写在了一张留言的便签上,从没发在朋友圈,也没对任何人说起。
他却记得。
不仅是她的笑,是她躲起来的那一面也全记得。
她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紧:“你这样……很犯规。”
“哪样?”
“这样一直看着我。”她说,“连我没说出口的也记得。”
他合上那本书,站起来,轻轻揉了一下她头顶的发:“那你别躲。”
她仰头看他,阳光从两人之间透下来,她站在逆光里,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被看见。
那一刻,她不是谁的画中人。
她是米悦。
是被他看见、记住、不躲闪的人。
——
书市转角那家老旧茶铺,还挂着九十年代的搪瓷招牌。
门帘一半卷起,风一吹,吱呀响两声。
两人带着刚买下的几本旧漫画和诗集,坐在后院的小木椅上。
院子里种着一棵老桂花树,阳光穿过枝叶碎落在他们脚边,像夏天在偷偷写诗。
老板娘懒洋洋地端上两杯柚子茶,没多看他们,只说:“甜一点的,更好喝。”
米悦低头喝了一口,眉头一挑:“嗯?不酸?”
“就你嘴巴刁。”周墨把她杯子挪过来,尝了一口,又笑着还给她,“你嘴太诚实了。”
她抿唇没说话,却悄悄把他的纸杯往自己这边也推了一点。
他们没有说话的那几分钟,周围都是树叶晃动的声音。
阳光落在他们并排放着的纸杯上,也落在周墨手边那张随手翻开的画纸上。
那是他刚刚一边聊天一边画的速写。
她坐在树下,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捏着茶杯,笑得像不知道世界会崩塌一样温柔。
“你又在画我。”她偏头看着他,半是无奈,半是心动。
“我控制不住。”他说得特别坦白,“你现在的样子……比我梦见过的还好看。”
她靠过去了一点,压低声音问:“我们现在,是不是也算一对逃犯?”
“是。”他侧过头,眼睛亮得像午后闪光的水面,“我们是彼此的小岛。”
米悦没说话。
她只是悄悄把自己的手,搭到了他手背上。
那一瞬间,他们不是在逃避世界,而是在为彼此建一个能呼吸的世界。
哪怕只有今天,哪怕只有这一下午。
他们也曾在旧书市,在阳光下的木椅上,为彼此挡风,留下了一个没人能改写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