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拉开的瞬间,一束白光打在舞台中央——
场景:一间安静的画室。
一个男生独自坐在画架前,画下一幅幅黑白人物速写。
画中女主角站在雨里、坐在书架边、在斜阳下写字。
一切都像从某人的速写本里剥出来。
观众开始窃窃私语:“哇,这画风怎么那么像黑刻啊?”
米悦的指尖轻颤。她的眼神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剧情推进。
画手沉默,女主渐渐成为画中人,生活、情绪、对话都变成他作品的一部分。
起初观众感动,觉得浪漫。
但当剧情走到第八幕,女主面对观众喊出那句台词——
“你以为你在爱我,其实你只是在控制我。”
全场寂静了一瞬。
这不是画的语言。
这是结构性的指控。
接着,画手没有辩解,只是默默撕下所有画页,走下画台。
灯光灭,他消失在人群之外。
舞台空了。
女主跪在画纸堆里哭,声音嘶哑。
而观众……鼓掌了。
那掌声,是对舞台的赞许。
可在米悦耳中,却像对她生活的讽刺。
——她成了被“演”的人。
舞台背景慢慢亮起最后一幅投影:
一句白字落在黑底上:
“表达,是不对等权力的产物。”
米悦呼吸微乱。
她懂了。
这一切不是巧合。
这不是一场关于“艺术探索”的剧,而是一场对她和周墨关系的,深度反问。
她知道这是谁的风格。
苏婉——戏剧社社长,那个一向理性冷静,却比谁都清楚“观感与现实差值”的人。
她没有站出来指认。
她不需要指认。
她只要让所有人——把目光投过去,就足够了。
米悦起身离开剧场,没回头。
那一瞬,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被爱,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我像一个故事?”
那一刻,她不想知道答案。
因为——她开始怀疑了。
——
夜风穿过青鸢工作室外的树缝,吹动路灯下两人的影子,斜斜拉在长椅旁的水泥地面上。
米悦静静坐着,耳机线从她肩上垂下来,一只塞进她耳朵,另一只,她递给周墨。
“听这个。”她声音不大,但稳。
周墨接过耳机,没有说话,轻轻戴上。
耳边,是一段来自校园播客的录音。
女主播的声音柔和而清晰:
“你以为你感动,是因为你经历了什么。其实你感动的,往往只是你脑中的剧情剪辑。”
“你以为你爱的是那个人,其实你爱的是你心里那个他该有的样子。”
他们听着那段话,仿佛世界只剩彼此。
一切声音被耳机包裹成私密的回音,一圈圈敲在耳鼓,也敲进胸腔。
周墨低声开口:“他们不懂你不是剧本。”
米悦望着路灯晕染出的光圈,像看进一场不能暂停的投影。
“但我也开始不确定……”她轻声说,“我是不是在演。”
周墨猛然转头,看她。
“我不是说我骗你。我没有。”她赶在他情绪涌出前平静地解释,“我只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不小心把自己变成了某种‘人设’。”
“那个会被读懂、被共情、被画成角色的我——是不是我?”
周墨沉默了。
他想说,不是。
可他也怕说这句话的方式,又让她觉得:是他在为她定义。
风吹动他画本上的纸页,哗啦一声。
他伸手按住。
然后,他轻轻牵住她的手。
指尖碰触那一刻,她没有抽走。
“我们还没赢。”她低声说。
“我知道。”他点头,声音温和,“只是暂时没人出声而已。”
她看着他。
他眼神沉着,一反往常的羞涩。
他像是真的从画里走了出来,走进现实里来接她。
“那我们要怎么办?”她问。
他低头看她的手,掌心收紧一点。
“那就走完这个剧本,”他说,“然后写个结局。”
他们对视,什么都没说。
长椅下,灯光被风吹得一闪一闪,像刚刚落幕的舞台灯光还在试图挣扎一口气。
他们就坐在那个“谢幕未完”的舞台上——
不演。
也不退场。
只是静静地——等下一句台词。
或者,等他们自己,写下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