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太监的宣旨声:“皇上有旨,着和珅为山东赈灾钦差,即日起程,务使‘十全恩旨,惠及黎民’……”
和珅的脸色瞬间转阴——皇上这是要他去收拾烂摊子,却又扣着“十全”的帽子,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望着虎娃跑远的背影,银哨声在廊间回荡,像根细针,扎得他太阳穴发紧——原来这宫里宫外的“十全”,早已不是他以为的权谋工具,而是皇上手里的线,牵着他在“恩”与“威”之间打转。
是夜,和珅在书房烧了那封密信,火苗舔着“山东德州”的字样,渐渐蜷成灰烬。他摸着案头的“十全宝鼎”,鼎身的蟠龙纹在烛光里张牙舞爪,却比不上皇上袖口的银蚕来得鲜活——那只银蚕,此刻正躺在养心殿的紫檀木匣里,和苏老爷子的银牌、虎娃的银哨一起,成了皇上嘴里“民间的十全”。
“老爷,山东传来消息,”管家贴着门帘低语,“那位巧娘把蚕匾供在了土地庙,说皇上的银蚕能保五谷丰登——可御史台的人盯着咱呢,要不要……”
“闭嘴!”和珅抓起茶盏砸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在宝鼎脚上,划出一道细痕,“皇上要的是‘十全恩旨’,咱们就做足‘恩旨’——让你侄子把吞的银子吐出来,换成桑树苗,栽在德州的堤岸上,再刻块碑,写上‘十全护民’……”
“可老爷,那银子……”
“银子重要,还是脑袋重要?”和珅盯着宝鼎上的划痕,忽然想起乾隆在木兰围场说的“止戈为武”——原来这“止”字,不止是停住弓弦,更是停住贪心。他摸出袖中的密信残片,碎片上“民”字的笔画还清晰着,忽然觉得这字比任何龙纹都更重,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子时三刻,虎娃在四库馆整理典籍,忽然发现《齐民要术》残卷里夹着张字条,字迹是和珅的幕僚体:“堤岸有桑,水患可防,十全在民,不在宝鼎。”他攥着字条,想起白天和珅摸他银哨时的眼神,忽然明白:这宫里的“十全”,从来不是宝鼎上的蟠龙,而是老百姓堤岸上的桑树,是巧娘蚕匾里的蚕茧,是爷爷银牌上的水波纹——哪怕和珅们想把“十全”变成金子,老百姓心里的“全”,却永远长在泥土里,长在烟火气里。
窗外,一轮弯月爬上宫墙。虎娃把字条夹进典籍,银哨子碰在书脊上,发出清浅的响。他不知道,此刻的和珅正对着宝鼎发呆,指尖抚过那道划痕,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在街头饿晕时,一位老妇人递给他的半块饼——那饼带着麦麸的粗粝,却比宫里的莲子羹更暖,像极了巧娘塞给他的、带着体温的银蚕。
这一晚,紫禁城的星子格外亮。养心殿里,乾隆对着银蚕叹气,想起白天和珅叩首时额角的汗,想起虎娃怀里的典籍——原来这“十全”的局,终究是他布得太满了:满到和珅们把“十全”当幌子,却忘了“全”字底下,是千万个“民”字撑着。他摸出刻着“十全”的核桃,忽然用力一捏,核桃壳裂开,露出里头饱满的果仁——原来真正的“十全”,从来不是外壳的华丽,而是果仁的实在,就像老百姓的日子,实实在在的暖,才是真的“全”。
而在山东德州,巧娘望着新栽的桑树苗,指尖划过土地庙前的碑——碑上“十全护民”四个字,是和珅让人刻的,却被老百姓悄悄在“民”字底下画了只蚕。夜风掠过桑枝,带来远处的银哨声,那是虎娃托人带来的、爷爷的银哨,此刻正被村里的孩子含在嘴里,吹出不成调的曲子,却比任何笙歌都更让人心安。
这一晚的紫禁城,有人在权谋里辗转,有人在典籍里寻真,有人在土地庙前祈愿。而那只银蚕,静静地躺在养心殿的木匣里,见证着“十全”二字的千万种模样——有的闪着金子的光,有的沾着泥土的香,有的藏着权谋的险,有的盛着百姓的盼。终究,哪一种才是真的“全”,或许只有运河的水知道,只有堤岸的桑知道,只有千万个在烟火里活着的老百姓,心里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