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带着虚伪善意的野兔,最终被苏烬在远离水源的城外一处荒僻角落里,用土深深掩埋了。他甚至不敢直接丢弃,生怕里面被动了什么手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被野狗刨出,留下追踪的线索。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黑透。苏烬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鸦巢城更深的阴影之中。
他要去确认一些事情。
被动的等待只会让自己和老夫子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既然对方已经开始试探,就说明他们可能已经失去了耐心,或者正在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他必须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大致的实力分布,以及……他们是否还有后援,或者在等待什么。
凭借着这几日被压力锤炼得更加敏锐的感知,以及对鸦巢城每一条小巷、每一个角落的熟悉,苏烬以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视线,如同壁虎般贴着墙根,慢慢靠近了城中心那家被佩刀客占据的客栈。
夜风带来了客栈方向隐约的喧哗和酒气,这在死寂的鸦巢城夜晚显得格外突兀。苏烬没有靠得太近,而是选择了一处距离客栈大约三十步远的、已经半塌的民房屋顶。这个位置足够隐蔽,视野也相对开阔,可以将客栈门口和部分院落的情况尽收眼底。
他伏在断壁残垣之后,调整呼吸,将自己的气息降到最低。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仔细观察着客栈的动静。
门口依旧有两个人在放哨,百无聊赖地靠着门柱。院子里似乎生了一堆篝火,人影晃动,隐约能听到粗俗的笑骂声和酒杯碰撞的声音。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
苏烬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夜色渐深。
就在他几乎要和冰冷的瓦砾融为一体时,客栈的门开了,那个刀疤脸头领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还跟着那个眼神阴鸷的瘦高个。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风声也有些干扰,苏???听不清全部内容,但凭借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超常的听力,他还是捕捉到了一些零碎的词语:
“……上面……耐心……不多了……”
“……那老家伙……油盐不进……”
“……那个小的……似乎有点……不寻常……”(苏烬心中一凛,知道这说的是自己)
“……再等两天……‘鹰’……就该到了……”
“……到时候……直接动手……”
“……东西……必须拿到……”
断断续续的词语,如同冰冷的碎片,刺入苏烬的脑海,迅速拼凑出一个令人心悸的轮廓:这些人背后还有“上面”的指令,他们的目标明确——老夫子身上的某样“东西”,他们似乎在等待一个叫做“鹰”的、或许更厉害的援兵,而且他们已经决定,很快就要采取强制手段!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苏烬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将这些信息牢牢记在心里。他没有再多做停留,确认没有遗漏其他重要信息后,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回到自家小屋时,老夫子已经睡下。苏烬没有点灯,只是在黑暗中默默地检查了一下门窗,又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用细线和碎石片布置了几个极其简易的预警装置——只要有人触碰,就会发出细微的声响。
做完这些,他来到屋后。
今晚的夜空格外清朗,星光璀璨。苏烬却没有抬头望天,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
他的动作更快,更狠,也更寂静。刀锋不再仅仅是劈砍,而是增加了刺、撩、格、挡等更具实战性的变化。这些动作并非来自什么高深的传承,而是他根据自身条件、柴刀特性,以及想象中可能遇到的攻击,一点点摸索出来的,充满了原始而野性的味道。
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一次深沉的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积蓄着力量,锤炼着意志。他的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两点燃烧的寒星。
阴影正在迫近,但他并未绝望。
因为在这绝境之中,他感受到了自己力量的增长,感受到了那份由汗水、意志和求生本能浇灌出来的、属于他自己的锋芒。
接下来的两天,鸦巢城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佩刀客们不再掩饰他们的存在,他们三五成群地在城中主道上走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行人。虽然没有直接滋扰居民,但那股无形的压力,让整个城池都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几乎无法呼吸。
苏烬尽量待在屋子里,除了必要的取水和照料老夫子,他几乎足不出户。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巩固防御、熟悉地形、以及最重要的——磨砺自身上。
他的进步是显着的。虽然依旧无法感应天地元气,但他的体力、速度、反应能力,以及对身体的掌控力,都达到了一个远超同龄人、甚至超越普通成年壮汉的水准。尤其是他的刀法,在融入了“意念”和实战预想后,变得愈发简洁高效,每一招都直指要害,充满了致命的威胁。
然而,这种提升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与那些拥有超凡力量的修行者之间,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这天傍晚,老夫子的身体状况突然恶化了。他咳嗽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剧烈,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甚至咳出了带着暗紫色血块的痰。苏烬用尽了所有他知道的草药和急救方法,才勉强让老人平复下来。
看着老夫子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弱的呼吸,苏烬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老人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恐怕撑不了太久了。而那些人……随时可能动手。
“咳咳……”老夫子缓过气来,示意苏烬靠近些。他抓住苏烬的手腕,枯瘦的手指冰冷而用力。
“小子……听着……”老人的声音气若游丝,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我的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必须告诉你。”
苏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老夫子终于要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了。
“我……咳咳……本名……不重要了。我曾是……‘稷下学宫’……的一名行走。”
稷下学宫!苏烬瞳孔骤缩。老夫子以前偶尔提及时,总说那是与帝国“书院”齐名、但更加古老和神秘的传承之地,早已隐匿于世,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我所研究的……是‘源符’……咳咳……一种……触及世界本源的力量……但也因此……触犯了禁忌……招来了……追杀……”老人的话语断断续续,“他们……想要我脑子里的知识……更想要……我从学宫带出来的……‘那件东西’……”
“东西……在哪?”苏烬急切地问道。
老夫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手指了指火塘边,一块看起来与其他石头没什么区别的青石板。“那下面……有一个暗格……里面……咳……有一个黑色的铁盒……”
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听着……苏烬……如果……如果我遭遇不测……你……第一件事……就是毁掉那个盒子!用火烧!用石头砸!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它……落入那些人手里!”
“为什么?”苏烬不解,“那不是您……”
“那不是你能掌控的力量!”老夫子猛地提高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决绝,“那是……会燃烧一切的火焰!会带来……灾难!记住……毁掉它!然后……想办法活下去……往南……一直往南……去找……”
他的话没能说完,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苏烬连忙扶住他,替他顺气。等老夫子再次平静下来时,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了。
苏烬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稷下学宫、源符、禁忌、黑色铁盒……这些信息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了无数涟漪。他终于明白了老夫子被追杀的原因,也明白了那些人志在必得的目标。
更重要的是,老夫子那句“毁掉它”的决绝嘱托,以及话语中透露出的巨大恐惧,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个黑色铁盒背后,所隐藏的恐怖分量。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那块普通的青石板,仿佛能穿透它,看到下面那个承载着巨大秘密和危险的铁盒。
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了他的肩上。这责任,比他想象的更加重大,也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