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园林的造园师们深谙此道。他们不追求五岳名山的磅礴,却在方丈之间叠山理水,让每一块湖石都经过千百次摩挲,每一株古松都循着风向修剪。拙政园的“与谁同坐轩”,窗棂框住的何止是半轮明月?那是造园者用一生时光打磨出的观照——当世人都在仰望缥缈的“风月无边”,他们却在雕梁画栋的细节里,把人间烟火酿成了诗。这种深耕,不是对远方的放弃,而是把远方拆解成无数个“当下”,让每一次俯身都成为抵达。
三、问道:在垄亩间遇见生命的远方
曾困惑于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淡泊,以为那是避世的洒脱。直到读懂他“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辛劳,才明白那份悠然背后,是对土地的敬畏与深耕。他的南山从来不是逃避现实的符号,而是在锄草施肥中领悟到的生命真相——当双手沾满泥土,灵魂才不会在空想中漂泊。就像云南哈尼族的梯田,历经千年开垦,每一道田埂都刻着“向土地问道”的智慧,那些在云雾中起伏的田垄,何尝不是大地写给人间的诗行?
作家迟子建在《白雪乌鸦》里写东北鼠疫中的凡人:“他们像土豆一样,被命运埋进土里,却在黑暗中积蓄着发芽的力量。”这让我想起故乡的老匠人,他做了四十年竹编,竹篾在手中翻飞成筛子、竹篮,每一道纹路都浸着汗水。当年轻人嘲笑他“跟不上时代”,他只是摸着竹器说:“把一件事做到骨头里,就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光。”那光,正是在深耕中遇见的“远方”——不是海市蜃楼的虚幻,而是把平凡活成传奇的笃定。
暮色中的陈先生站起身,将一盆新栽的兰草摆在廊下。草叶上的水珠折射着星光,他说:“你看这兰花开在盆里,可根须在土里扎得深,才能闻到露水的香。”忽然懂得,真正的诗和远方,是懂得在“一方静土”里深耕的人,把每一寸光阴都种成风景。当我们不再仰望缥缈的星辰,而是俯身为土地写下情书,脚下的垄亩终会生长出比远方更辽阔的天地——那是生命在踏实耕耘中,为自己铺展的万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