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书房时,夜雨不知何时停了。柳如烟望着重檐上滴落的水珠,深深呼出郁结在胸口的浊气。
扬州城内,孙浩辰负手立在湖畔,绣着云纹的月白长衫被河风掀起衣角。
身旁家丁阿福抱着油纸包裹的翡翠匣子,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少爷,这趟漕运的货可算交割完了,要不咱回府上歇着?”
“急什么?”
孙浩辰笑着弹了弹袖口的落花,望着对岸画舫上倚栏浅笑的红衣女子,“难得来扬州,总要尝尝沁香楼的蟹粉狮子头。”
话音未落,街边突然传来卖花小姑娘清亮的吆喝,他随手买下枝带露的白兰花,别在衣襟间。
沁香楼二楼临窗雅座,孙浩辰用象牙箸轻轻戳破蟹黄汤包,金黄的汤汁顿时漫出褶皱。
阿福捧着账本候在一旁,看着自家少爷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发怔,忍不住开口:“少爷在想什么?”
“你说这扬州城,当真不愧是人杰地灵。”
孙浩辰饮尽杯中黄酒,望着窗外柳绿桃红的景致,眼底泛起笑意,“江南女子的温婉灵秀,和京城的明艳大气截然不同。若是秦兄在,少不得要吟诗作画,附庸风雅一番。”
阿福挠挠头:“说起秦公子,也不知道最近在干嘛呢?”
“是啊,也不知道秦兄现在在做什么。”孙浩辰摩挲着杯盏,想起与秦朗在京城相处的光景。那时他们常在酒楼饮酒作对,秦朗挥毫泼墨的潇洒模样,与眼前扬州城的烟雨江南莫名契合。
自从离开京城,孙浩辰往来青州、扬州两地,替孙家打理绸缎庄和漕运生意。虽说商贾之事繁琐,但偶尔闲下来,总忍不住想起京城那帮旧友。尤其是秦朗,想必此刻正与文人墨客谈诗论道。
“少爷,可要再来壶竹叶青?”小二殷勤的询问打断了思绪。
孙浩辰笑着摆手,目光落在楼下青石巷子里,几个绣着书院纹样的学子正簇拥着走过,其中一人的背影竟与记忆中的秦朗有几分相似。
孙浩辰的象牙箸悬在半空,隔壁雅间传来的议论声混着黄酒醇香飘来。他本要将蟹黄汤包送入口中,却在\"词牌\"二字落入耳中时动作微滞。自幼被父亲逼着读《诗词文选》的记忆翻涌上来,他撇了撇嘴——这些酸腐文人整日舞文弄墨,哪有生意场上的银钱碰撞来得畅快?
正要继续欣赏窗外五亭桥的暮色,一句\"国子监秦公子\"突然像银针般扎进耳膜。孙浩辰猛然起身,腰间的和田玉佩撞在雕花栏杆上发出脆响。阿福慌忙伸手去扶险些倾倒的茶盏,却见自家少爷已大步跨出雅间。
\"几位兄台留步。\"
孙浩辰撩起长衫下摆,含笑踏入隔壁。屋内四位文士正围着宣纸上的墨迹品评,案头搁着几卷《扬州诗钞》,最年长的书生手中折扇还沾着未干的墨痕。
为首的青衫公子挑眉打量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阁下何事?\"
\"方才听闻诸位提及国子监......\"孙浩辰刻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案头墨迹未干的词稿,\"可是在说秦朗秦公子?\"他特意加重了\"秦朗\"二字,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攥紧。
屋内顿时陷入短暂的寂静。戴方巾的书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琉璃镜,恍然笑道:\"原来阁下也知秦公子?前日他与洛云舒小姐在行馆对词,这阕《雨霖铃》便是当时所作,如今已传遍扬州城!\"说着举起宣纸。
\"秦公子这'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当真是道尽离别之苦......\"另一人抚掌赞叹,话音未落便被孙浩辰打断。
\"且慢!\"
孙浩辰倾身凑近,目光灼灼,\"秦朗当真在扬州?此刻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