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在头顶炸响的瞬间,我踢到了门边的陶瓮。大伯猛地转头,煤油灯映出他充血的眼球,那道伤疤因面部抽搐而活过来似的扭动。他扑过来的动作不像人类,更像是被牵动的提线木偶。
我狂奔过荒草蔓生的后院时,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腐朽的井栏旁,二十年前奶奶不许我靠近的枯井里,正传出指甲刮擦青苔的声响。月光突然刺破云层,我看见井底有东西在反光——半截断裂的玉镯,镶在镯子内侧的森白指骨清晰可见。
村长家的阁楼弥漫着陈年符纸的霉味。我蜷缩在雕花的木床上,听见瓦片在屋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起初我以为是野猫,直到那声音顺着房梁游走到床柱,冰凉的气息拂过后颈——是铜铃的声响。
九只铜铃在暴雨中发出癫狂的嘶吼。我冲进雨幕时,远处老宅的轮廓正在闪电中扭曲变形。淌过齐膝深的溪水时,有什么滑腻的东西擦着小腿游过,水面泛起带着腥甜味的血泡。
灵堂的门虚掩着,长明灯已经变成幽绿色。棺材盖错开半尺宽的缝隙,棺内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当那只青灰色的手攀上棺沿时,我终于看清指甲缝里的东西——不是坟头土,而是暗红色的漆皮,和奶奶生前装药丸的陶罐上剥落的釉色一模一样。
\"吱呀——\"
当棺盖彻底滑开的瞬间,暴雨中突然响起尖锐的唢呐声。我死死的捂住嘴巴,看着奶奶以不可思议的直角从棺中坐起。覆盖脸部的黄表纸吸饱水汽,紧紧贴合在面部轮廓上,朱砂符咒在纸下晕染成血泪的形状。
她僵直的双腿迈出棺材时,我闻到浓烈的尸臭。被寿衣包裹的躯体走过撒过糯米的地面,青砖上顿时浮现焦黑的脚印。当那双绣花鞋停在我藏身的屏风前时,挂在房梁上的铜铃突然同时炸裂,飞溅的铜片擦过耳际,在门框上钉出北斗七星的形状。
我转身要逃,却发现祠堂方向亮起幽幽的绿光。雨幕中浮现出二十年前见过的送亲队伍,纸扎的童男童女腮红艳得滴血,抬着覆满符咒的花轿从祖坟方向飘来。走在最前方的身影肩头蹲着黑猫,怀表链子在空中划出银弧——那分明是年轻时的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