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记得那个黄昏,当快递员把电报塞进我的手里时,窗外的火烧云正把写字楼玻璃幕墙染成血色。电报纸特有的油墨味混着某种腐殖土的气息,在空调房里凝成一缕缕青烟。
\"祖母病逝,速归。\"
六个字像六根生锈的铁钉扎进视网膜。我摸索着扶住茶水间的立柜,不锈钢柜门映出自己扭曲的脸——二十年前被父亲强行拽上长途汽车时,我也是这样死死扒着车窗,看着奶奶追到村口老槐树下。她腕上那只血玉镯磕在树干上,暗红的纹路在月光下像正在渗血。
火车轮毂撞击铁轨的节奏逐渐与记忆重叠。越靠近闽北的地界,窗外景色就越发诡谲。暮色中的梯田泛着青灰色,偶尔掠过的水塘里漂浮着成团惨白纸钱。当\"青槐岭\"三个斑驳的红字撞进眼帘时,挎着菜篮的老妇人突然死死盯着我,干瘪的嘴唇快速翕动,怀里的公鸡发出被掐住脖子般的啼鸣。
老宅比记忆中的更加破败。坍塌的院墙裸露出蜂窝状的土坯,野猫在长满青苔的瓦片上弓起脊背。唯有屋檐下九只铜铃依旧悬着,褪色的红绳结着古怪的绳扣,风过时却寂然无声。
\"远娃子。\"沙哑的呼唤让我浑身一颤。大伯从门洞的阴影里探出半张脸,昏黄的煤油灯照见他左颊那道蜈蚣状的伤疤,正是当年父亲用镰刀砍的。他枯枝般的手指抓住了我的手腕,掌心黏腻的触感让我想起奶奶腌制的尸蜡。
灵堂设在正厅,却没有半点香火气。三盏长明灯在檀木棺椁前摇曳,灯油泛着诡异的青绿色。棺材四角压着的铜钱让我后背发凉——每一枚铜钱方孔的边缘都凝结着黑褐色的物质,分明是干涸的血渍。
\"给奶奶上柱香。\"大伯递来的线香突然\"啪\"地炸开火星。香灰落在我手背时,灵床下的陶盆里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我强忍着恐惧看向棺内,奶奶穿着绣满符咒的寿衣,青灰色的脸上覆盖着黄表纸,纸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
\"过了子时就去村长家歇着。\"大伯往火盆里扔纸元宝的动作带着神经质的颤抖,\"回煞夜活人不能留宅,撞上煞神要勾魂的。\"
我借口找手机返回时,月光正被翻滚的乌云吞噬。灵堂里传来黏腻的水声,透过门缝我看见大伯跪在棺材前,左手小指滴着血,在地面画出蚯蚓状的符咒。苍白的糯米粒遇到血珠竟滋滋冒起黑烟,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阿娘莫怪...\"大伯的呜咽混着牙齿打战的声响,\"当年用童子血封棺是族老们的主意,您要找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