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弟变着法儿地给她们找乐子,翻出仓库里的旧扑克,带着大伙在昏黄的灯光下打牌解闷。
张美艳是从保东农场回来的。
那个离城两百多公里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望不到头的荒原。
冬天的风像刀子,能把人耳朵冻掉;春天播种时,冻土硬得锄头都刨不动。
张美艳还记得,刚到农场那年,她蹲在田埂上偷偷抹眼泪,手上的血泡混着泥土,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好在,她遇见了黄永贵。
这个从奎龙大学毕业的技术员,虽然被下放到猪场养了两年猪,却总在口袋里揣着本建筑图纸。
两人结婚那天,农场的土屋里挤满了人,墙上贴着用红墨水写的喜字,脸盆里的热水很快就凉了,可张美艳心里却暖烘烘的。
如今,一家三口挤在一间平房里,虽然转身都困难,可推开窗就能看见父母住的楼。
晚上,张美艳搂着儿子黄敏,听着楼道里邻居的谈笑声,觉得连空气都是甜的。
雪后的月光清亮得像水。
周山、吴权他们在空地上玩藏猫猫,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打转。
张美艳牵着黄敏路过时,小家伙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藏在护坡下的周山:“快来人!这儿有个‘老鼠’!”
他拍着手又蹦又跳,周山急得直摆手,路边的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这边孩子们玩得热闹,那边佟呈双正带着人在寒风里抢修暖气管道。
胜利街领导楼的暖气停了,管道里的热水漏得到处都是,在零下十几度的天气里,很快就结成了冰壳。
佟呈双趴在雪地里,手指冻得通红,还在仔细检查漏点。
说起佟呈双,他刚进热力组时,连扳手都拿不稳。
多亏李春雨带着他一点点学,手把手教。
去年冬天,胜利街的暖气楼让大伙尝到了甜头,开春后,团结、向阳街的住户们坐不住了,纷纷琢磨着自己装土暖气。
耿初一最有办法,他偷偷从工地顺来水管和暖气片,用焊枪把水管盘成螺旋状塞进炉膛,再配上循环泵和水箱,土暖气烧得旺旺的,整个屋子热得能穿单衣。
这事传到李春雨耳朵里,他找到佟呈双:“你带人去学学,咱们得把这事规范起来。”
佟呈双揣着笔记本,蹲在耿初一家的灶台前,边看边记,连人家炉子底下垫的砖头数量都数得清清楚楚。
如今接了抢修任务,佟呈双铆足了劲。
他趴在泥水里焊接管道,泥浆溅了一脸,也顾不上擦。
围观的领导们不住点头,第二天,李春雨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全是表扬佟呈双的。
佟铁山站在自家门口,望着儿子忙碌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裹紧军大衣,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大队部走,嘴里哼着老曲儿。
雪地上,他的脚印深深浅浅,一直延伸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