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当然听说过「无纹算筹」的传说——那是铁锚堂最高级别的信物,意味着持有者可免于监工记录。江风卷着煤屑扑来,陈阿水转身望向陆家嘴方向,那里的英商电厂烟囱正喷吐着火星,与制造总局的蒸汽钟鼓楼形成对峙。
「阿福,」他将毛坯浸入淬火池,蓝紫色的火焰腾起,映得算筹上的「工」字忽明忽暗,「下次领监工筹时,记得挑竹节间距七寸三的。」七寸三,正是《九章算术》「商功篇」的起算点,也是铁锚堂「数据安全」的暗码。
暮色四合时,陈阿水收拾工具,算筹筒里的竹筹发出细碎的碰撞声。路过废料堆时,他踢到一块生锈的铭牌,「西门子公元1907年制」的字样被砸得变形,却盖不住底下隐约的「天工开物」篆文——那是总局刚建厂时,匠人用明代旧籍熔铸的暗记。
黄浦江上传来夜航船的汽笛,陈阿水摸出怀里的家书,妻子在信里说,儿子用他寄回家的抗磁砂碎末做出了能指南的小木鱼。他笑了笑,从算筹筒里抽出一根最短的竹筹,在背面刻下「平安」二字——这是他能寄回家的,唯一不带监工标记的算筹。
是夜,当陈阿水躺在大通铺上,听着隔壁床的匠人磨牙声,窗外忽然掠过一道幽蓝光芒。他翻身望向铁窗,只见制造总局的蒸汽钟鼓楼顶,一枚抗磁砂信号灯正在雾中明灭,那是铁锚堂的「丰稔纹」信号,三长两短,正是京张铁路方向的召唤。
他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无纹算筹」,詹天佑视察时塞给他的那块怀表链在暗处泛着微光。远处的海关大钟敲了三下,陈阿水悄悄起身,算筹筒里的竹筹随着他的动作轻响,像是一群终于挣脱锁链的鸟儿,在寂静的冬夜里,准备振翅飞向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