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学的精髓,」他在稿中写道,「不在伦敦皇家学会的论文里——那些用微积分推导的弹道公式,抵不过长江船夫掌心竹筹的一道刻痕。他们仅凭指尖摩挲筹身纹路,便能判明水势缓急,这份经验直觉,远胜书本上的繁琐计算。」
腊月末,巴夏礼收到伦敦来信,皇家学会希望他收集「东方算术军事化案例」。他望向黄浦江面穿梭的商船,注意到一艘船帮隐约绘有火焰纹(篝火盟匠人标记)却悬挂清廷龙旗,忽然意识到:当东方匠人用冰浸竹筹丈量江河时,西方正以黄铜齿轮驱动工业巨轮,两者的碰撞并非器物优劣之争,而是农耕文明与工业文明在技术应用上的路径分野——前者扎根民间,以低成本适应战时需求;后者依托体系,却难逃精密化带来的昂贵门槛。
夜阑,巴夏礼点燃一支雪茄,手中转动着一枚太平军「冰浸竹筹」——竹身刻着简单的水深刻度,边缘因长期使用而光滑如镜,恰似长江船夫手掌的老茧。他想起杨秀清用竹筹改良火炮仰角:那些刻着火焰纹的竹筹,虽无齿轮的精密,却能在战时快速复制,成为太平军的「流动弹道计算器」;而王五在铁锚堂鼓捣的齿轮算筹,虽试图融合东西方所长,却因清廷铜料管制而难成气候。
雪落黄浦江,巴夏礼在新笔记本首页写下:「算学无国界,然技术有归属。东方竹筹的智慧藏在江湖市井,西方齿轮的精密生于工厂车间。当两者在长江相遇,愿务实的革新压过虚妄的符印,让算具成为丈量现实的尺,而非粉饰权力的妆。」窗外,一艘载着算筹和齿轮的商船正披着雪雾启航,船尾的水痕蜿蜒如算筹划出的算式——那是东方与西方在十九世纪中叶的技术对话,既带着碰撞的阵痛,也孕育着交融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