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与皇后车驾随行其后,直至紫陌桥。
依礼拜过皇帝后,高氏子侄全都翻身上马,剩余百官则依次乘车或步行,送灵柩往西北郊而去。
铁甲披白袍,早早列阵在漳水之滨。
几番路祭后,灵柩终至义平陵前。
太常卿高唱:“陈明器——”
亲卫肃然列队,将青铜礼器、漆案玉璧、战甲弓刀一一奉入墓室。
“送灵入寝——”
高澄立于最前,面容沉冷如铁,身后高洋、高演、高湛等兄弟依次低首,无人言语。
“跪——”
太常卿一声长喝,高氏族人、文武百官、万千甲士齐齐俯首跪地。
高澄起身后接过玉锸,覆上第一抔土,随着黄土簌簌洒落,娄昭君闭目含泪。
至此,南北朝一代枭雄高欢,死后八个月,终于入土为安。
群臣肃然中不免有人开始窃语。
崔棱微微侧到邢邵面前低语:“高王就这么去了,黄颔小儿又能否堪当重任啊?”
“嘘!”邢邵面色骤变,急忙以袖掩口:“慎言!崔公呀,就您这张嘴,迟早惹祸!大将军最近可是在气头上!”
但这些话全叫一旁李慎听得一清二楚。
等到下葬仪式结束,高澄搀扶着母亲登车后,正欲转身骑马,只听娄昭君一声轻唤:“子惠,且与为娘同车吧。”
自己身为长子,目光扫过身后一众弟弟,本想推辞。
娄昭君却轻叹一声:“子惠,为娘有些话,需得在车里与你细说。”
高澄闻言,只得随母亲登车入座。
“母亲有何话?”
娄昭君凝视着他,语气微沉:
“你少年便入朝堂,论理,我这个做娘的,本不该置喙。可前两日你所行之事……”
顿了顿,眉间隐现忧色,“手段太过酷烈,你这般行事,岂非徒惹人惧恨?长此以往,只怕人心背离啊!”
高澄垂眸,心里自有一番他的计较,效忠自己的人,自当重遇厚赏;但若有人对他包藏祸心,必以霹雳手段报复。
只觉如此才能震慑宵小,如此心底才能落得畅快。
今日父亲下葬,他不想因此而惹母亲不悦,只轻轻应道:“母亲教训得是,儿子知晓了!”
“唉!”娄昭君缓缓叹过一口气:“称霸虽是血路昭昭,但儿啊,得人心才能得天下!您要向着你父亲多学学!切莫再这般锋芒行事,张狂为人了!”
“是,母亲!”高澄已如先前应对高欢一般的口吻,只管认,只管应,却从未真心思量过要改弦更张。
娄昭君见他这般态度,也就转了话头:
“子惠,你那偌大的后宅,可最近三年我才添了一个孙儿......京中这些日子,你那一众妻妾可没少来为娘跟前诉苦!”
说着眉头微蹙:“纵是国事在忙,夜里安寝,多绕几步路又能耽搁多少工夫?怎就不愿回后宅歇息?”
这就是当母亲的,管起事儿来,可比父亲要宽广得多,要巨细得多。
高澄露出一丝无奈,又迅速掩去:
“母亲,儿臣确实是政务缠身,每日处理公文都已是夜半......况且儿就一人,总听她们各自酸言醋语的,实在心烦,不见反倒落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