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善见侧首凝视着高澄,他是在胁迫,亦是在诱惑,唇角噙着的那抹讥讽冷笑,让他几乎要掀翻这觞酒,可骨髓深处渗出的死亡恐惧,却逼着他缓缓抬手。
“就算世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能多做什么?这元氏宗亲里,能选出来当皇帝的那么多,臣又何必留一个不能与臣齐心的国君呢?”
又缓缓将酒移至元善见面前:“说实话,臣心底实在是心疼自己那可怜的妹子,真不想她早早就要守寡。”
“陛下若是肯饮下此酒,过往之事,臣保证,既往不咎!”
元善见忽地低笑出声,眼中泛起几分自嘲的冷意,心叹好一个‘既往不咎’!
如此为君,生亦有恨,死而不甘!
高澄垂眸冷眼,却见元善见突然伸手夺过酒觞,仰首一饮而尽。
喉间酒液灼烈,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似蔓延着侵髓之痛。
高澄骤然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
酒觞落地,笑声又戛然而止。
“夜深了,臣告退!”
说罢,振袖转身大步流星往殿外行去。
殿门一开,高阿那望一眼兄长面上淤青,唇瓣颤了颤,终是一言不发,径直奔向殿内呆呆杵着的元善见。
“陛下......”
高澄回首瞥见这一幕:“果然女子外向......”
月色如霜,照得宫道发白,刚出仁寿殿不远,便见一队灯笼迤逦而来。
高洋远远唤道:“长兄!”
走近瞧见高澄脸上伤痕,忙问:“长兄这伤......”
“查得如何?”高澄直接打断。
“有侍讲荀济、祠部郎中元瑾、长秋卿刘思逸。另外还有元氏宗亲华山王、淮南王、济北王等人,子进已派唐邕去拿人了。”
高澄骤然驻脚:“毕义云听着,荀济老迈,给他留些体面,其余人等......给本将军撬开他们每张嘴,即便是阎罗殿上的阴司簿,也要审个明明白白!”
转身凝视高洋片刻,五指重重按在弟弟肩头:“这桩事儿......子进当真毫无察觉?”
“长兄!”高洋一听,双膝重重砸到地上:“长兄,都怪子进太过愚笨,没曾想到天子竟在宫内掘地道!还请长兄责罪!”
高澄凝视片刻,忽然轻笑:“连我都被那土山蒙蔽了,又岂能怪你?”
转身时眸中疑虑已敛:“乏了,先回府。”
马车碾过街巷青石板,辚辚声中,借着晃动微光,偷偷打量着高澄脸上淤伤,忽然迎上高澄寒眸。
“子进,你要明白,你我是手足,如唇齿......”
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有我们兄弟齐心,才能守护父亲这些年辛苦创下的基业!”
高洋急急点头:“子进明白!”
“明白?......听着,若邺城再出这等纰漏......我便让定乐来替你!”高澄说完,就轻轻靠上车壁,闭目不再言语。
昏暗车厢里,高洋攥紧的拳头已深陷掌心。
秦姝缓步到帐前,恰见庵罗辰掀帘而出。又急忙侧身隐入帐影之间,待他愤然远去,才缓缓行出,正欲返帐。
忽被一只铁掌捂唇,猛地将她拽回帐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