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7章 浮萍(2)(1 / 2)

欧陆Gt的引擎在雨夜里发出低哑的轰鸣,张欣欣的指尖随着车载音响的节奏敲击着方向盘。这台古董跑车,21世纪初售价仅300余万龙国币,末世历纪元前的2095年,价值也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万欧元。

如今车身虽然已经从布满酸雨蚀刻的斑纹中脱胎换骨,重新变成了光亮的牙白色,不过轮毂内侧的「宾利」徽标仍泛着幽蓝冷光。她叼着的电子烟明灭不定,火星在后视镜里晃成细碎的光斑,映得艾琳·荣克铂金鼻钉的倒影忽长忽短。

“咱们在等谁啊?”艾琳的指尖抠进鸵鸟皮座椅,深色眼影下的瞳孔在王府高墙的阴影里收缩。征北大将军王府的朱红色大门紧闭,门钉上的蟠龙纹被苔藓爬成墨绿色,门楣角落的摄像头红点和门口咆哮状的石狮子,一个用符号另一个用科技,警告一切闲杂人等不要挑战主人家的威严。

“还能等谁,大将军王的正妃呗。”张欣欣吐出烟圈,雾气在车窗上凝成蛛网般的水痕。她故意将「正妃」二字咬得极重,尾音拖出戏谑的弧度,仿佛在咀嚼一块变味的口香糖。

艾琳的睫毛猛地颤动。作为末世前(2095年之前)的顶级豪门圈,那一小撮人,她记得自清末就崛起的穆家,完全就是秉持着家族里最严苛的规矩。

在很多民众以及小富即安的人家,对穆家女人的印象就是“足不出户,笑不露齿”,至多也就是知道穆家巨大的拔步床,美轮美奂就像是一座微缩版的宫殿。但是艾琳·荣克,至今仍然记得自己末世前听说过穆家对女儿们“正确爱好”的培养,那是一种对生活无死角的填充。为的就是让你爱好足够多,没精力做坏事想坏事。

当然她更记得自己在末世后巴伐利亚邦某个地牢没的报纸上,看到武天嗣与穆雪那场轰动龙国的「三岁新郎十八岁新娘」婚礼。她下意识摸向耳垂上的三连星耳环,金属凉意让她紧张的缩了缩脖子。

“别瞎说,末世前我在燕京就听说过穆家历来都是家教很严的。”她的声音比雨声更轻,却在提到「家教」时莫名发颤。征北大将军王府邸正妃与此时倒车镜里浓妆艳抹的她,似乎就是水与火那样,完全不相容的两样东西。

“穆家还有你们老荣家显贵?”张欣欣的冷笑混着引擎震动,震得车载香水瓶里的荧光液体泛起涟漪。那是武廿无送的「量子玫瑰」香氛,前调是三战前保加利亚玫瑰,尾调却混着末世特有的臭氧味,如同这个时代的文明拼盘。

艾琳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她想起祖父埃德蒙·荣克的实验室,那些被锁在铅盒里的特殊手稿,与穆家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牌位,本质上都是被权力封存的危险品。正当她想反驳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武廿无的加密短信,锁屏壁纸里他穿着军装的剪影,正被滁州花都的霓虹切割成碎片。

车门突然被拽开,潮湿的夜风卷着蓝紫色发丝扑进车内。来人穿着荧光绿的赛博朋克风衣,内搭是印着骷髅头的黑色背心,肚脐环在应急灯下发着幽光。她抬脚时,马丁靴底的尖刺刮过车门踏板,发出指甲擦玻璃般的声响。

“开车。”穆雪甩了甩蓝毛假发,发梢甩出的水珠砸在艾琳手背上,凉得刺骨。她脖颈处的刺青若隐若现,那是用哥特字体写的「memento mori」(记住你终有一死),与她腰间的穆家传家宝玉佩形成残酷对仗。

张欣欣踩下油门的瞬间,艾琳听见王府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的吱呀声。穆雪的蓝发扫过她脸颊,混着廉价发胶味的气息里,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穆家女眷专属的香调,此刻却被街头潮牌的麝香压得奄奄一息。

“这是艾琳·荣克,荣克博士的孙女。”张欣欣转动方向盘,跑车在积水里划出银灰色弧线,“这位是穆雪,征北大将军王府的镇宅之宝。”

“幸会。”艾琳伸出手,却在触到穆雪掌心老茧时猛地缩回。那些茧子分布在虎口与指节,分明是长期握枪或攀爬所致,与她印象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判若两人。

穆雪的嘴角扯出一抹尖利的笑,蓝毛假发下的耳后,露出半枚银色耳钉——形状是把微型手枪,扳机处镶嵌着碎钻。“荣克小姐的鼻钉很别致,”她的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肚脐环,“看来大家爱好差不多嘛。”

车载音响突然切到重金属摇滚,张欣欣跟着节奏摇头晃脑,荧光绿风衣下的蝴蝶骨此起彼伏。艾琳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招牌,「新秦淮艳」的「艳」字终于修好了,粉色激光在穆雪脸上扫出暧昧的光斑,让她想起实验室里的活体成像仪。

“咱们这是去哪儿?”她不得不提高音量,却在看见穆雪从风衣口袋掏出电子烟时愣住——烟盒上印着「武天嗣专用」的烫金字样,封口处还有三岁孩童稚嫩的牙印。

“老地方,给咱们的荣克小姐开开眼。”张欣欣猛地打方向盘,跑车擦着路边水洼疾驰而过,溅起的污水在路灯下折射出彩虹,又在下一秒碎成齑粉。穆雪跟着节奏哼唱起来,跑调的旋律混着脏话,与车载香氛的玫瑰味扭打在一起,在狭小的车厢内酿成一场微型风暴。

艾琳的手机再次震动,武廿无的短信终于弹出:「后天我回家,你把狐朋狗友的事推一下。」她望向车窗外,滁州的量子屏障正在夜空流淌,那幽蓝的光带不是月亮,而是这个时代的疤痕。而在这疤痕之下,穆雪的蓝发正被风扯成凌乱的旗帜,仿佛要刺破这层虚假的文明包膜。

欧陆Gt的尾灯在雨夜划出猩红的伤口,车内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三条逃离笼子的困兽,在末世的泥沼里踩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前方,滁州花都的霓虹已经扑面而来,那旋转的克莱因瓶状的招牌下,正有无数双眼睛,等着见证这场文明与野蛮的镜像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