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至真浪漫4(2 / 2)

本色 惠雁 1956 字 1个月前

莫妖精就是莫妙妙,也是这南家店的媳妇,妙妙先前是乡政府临时工,丈夫在供销社里当售货员,供销社解散后,就在家里喝酒打老婆,后来通过乡长调至了区畜牧局,莫妙妙也转为国家正式干部。刘翠兰早在秀禾面前笑说,你们南家店的那个活宝莫妙妙,人家找靠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妙妙倒好,是“天子挟而诸侯笑”,镇政府的男女谁都敢不逊于妙妙,而妙妙对谁都一律的和蔼可亲,倒象是她欠着镇政府里人多少温柔。

村人学说,乡长每醉了酒,便明目胀胆差司机去请妙妙前来伺醉,也不管是半夜三更,还是妙妙丈夫是否在家。所以莫妙妙是每每先去镇政府伺醉,归来再伺夫拳脚,白面美人成了黑眼圈熊猫,常惹人耻笑。而莫妙妙却一如既往神情温柔地笑答于众人。

莫妙妙街头路尾见了韩秀禾也是一样的温和搭话,她的温和与别人不同,那是一种发自骨头里的温柔,这温柔又是如花草一样向着所有男女老幼。秀禾也曾深深不解于莫妙妙,女人里头有这样的人,到底是为的什么呢,她那骨头里就是柔软的么!

秀禾思想起自己和建雄,思想起诸多听闻男女事,深觉此事关系庞大、久远,千头万绪,非她一个“巾帼创业”先进个人能道得清,于是借故去婆婆屋里提开水续茶。

十多年了,秀禾再次捉笔,在儿子的作业本上认真写着一份先进个人感言。越写,越觉得要写的太多,在纸上写字,这唤起了秀禾逝去久远的一个梦。“没考上大学你后悔不?”狗狗的脸仿佛又在眼前;妈在电话里说,狗狗又被一个男人带走了,已经整整两年没回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了。

按照发言要求,秀禾费了好大的功夫,一行一行数着,将发言稿缩到1000字,在三分钟内讲完。

韩秀禾喂猪也在琢磨着讲话稿的事,心神专一时,却接到了一个让她不能不分心的电话。弟弟秀川在电话里几近是哭,说房子怕是得转卖,他再也供不上房贷了,勉强撑到月底。

弟弟的房子还需三年能还完供款,却要失败了。秀禾左思量右思量,问弟弟,最少要多少钱可以暂时喘过气来。

“姐姐,没有四万,我再也喘不过气来了!”

“先别说趴下的话!不能趴下。”

秀禾打电话给父亲,语未出,泪先流。电话里父亲的声音一下气不够用了似的:“有事慢慢说,不要急!”

“大,是好事,你不要急!我是因为高兴。”韩秀禾说自己快要有了四万块,她要把现有的猪全换成猪娃,也许能救活弟弟的房子。”

韩起旺叹了一口气,忙问:“建雄同意么?”

“不需要经过建雄同意,是我的钱,我栽树养猪挣的。”韩起旺要女儿千万别这样:“你的光景刚有个样子,不要再为这事与建雄失了和气。我把羊卖了,羊能卖一万块,让秀川先用着。”

“大,为钱失和气是人之常情,不通情理的人,你倒给他四万也将就不下。大,我再也不怕与建雄失和气了!那卖了羊、卖了猪凑够四万,寄给秀川吧,借也罢,给也罢,那是咱韩家的房子。”

听见妈在电话里低声问;“怎了!秀禾怎么了!”

秀禾便叫妈听电话,将小弟秀川的事说了,又含泪问起,大弟媳带走的那个侄子该上小学了吧。妈说,已经上了,学校在五里外,八岁的个娃娃一天走一个来回,弟媳在那里又生下了娃娃。

秀禾说了想将侄子接到南家店来上学的想法。妈立刻道;“这使不得!秀禾呀,你不能再管咱家里的事了,这得担多大的责任啊,娘不强,害了女啊!你千万别管!他们不说,咱们就不接,全当是不知道。”

“妈,那怎么能是不知道,我分明知道。事情总得有人去管么!”

秀禾在手机里也听见父亲在一边的叹息。

南家店的山梁上,一个手机号码连着黄河岸边那个贫瘠无奈的故乡。

出资帮弟弟付房贷的事,秀禾没有告诉建雄,也未对公婆说。山上的树还在长,圈里的猪全换成了猪娃子,秀禾的存折里空了。秀禾看建雄的眼神,不像是背着人做了独断专行的事,倒颇有些眼空心大的神气。

秀禾还是哭了。是为了这几年里血汗钱得来的不易,还是想起了那些年,给儿子扯二尺五寸花布缝个小罩衫,也向建雄细细说道一回,那样三块两块夫妻同心同知的岁月,那样细小那样暖。如今秀禾不问任何人将三万块四万任意支取,心里却万般不是味。

三八节这一天,天气还很冷,秀禾走上了北山市宾馆礼堂的颁奖台。与秀禾同时获奖的有中学老师,医生,干部,还有一个也似秀禾一样的农家妇女。

该到秀禾发言,秀禾打开折了几叠的稿子念了两行,再也念不下去了,认得那字,却自己不懂得了那意思。秀禾停下来了,合上了纸。台下的刘翠兰在替她操着心,老慕更是急了,就在会场里朝台上招开了手。

秀禾更是紧张,她下意识的去拿话筒,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栽的不是树,我栽的是对命运的恨!”底下一声欢呼。

秀禾又说:“到了后来,我栽的不再是对生活的恨,而是活气,是对生活的信心!我喂的不仅仅是猪,我喂的是对我绝望生活的拯救与支持。栽树、养猪,也许有好多个乡村姐妹可以富起来,但对我来说,树与猪,是让我重新活过来,活成了一个自足、自立、自尊的人,我不再怕这怕那怕自己!我感谢这些猪,这些树,我感谢这个时代,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可以重新活过来,活成个人!”

台下爆发出久久的掌声,秀禾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怕泪水流出来,这一刻,秀禾的心顿然平静宽阔,过去那些跨不过去的委屈全在了眼底。秀禾想起了她在派出所院子里那些张狂失态的言语,现在,秀禾语调平稳,用词准确。秀禾心里微微的笑了。

台下,刘翠兰与秀禾拥抱在一起,翠兰专门帮秀禾修改过讲话稿,想不到秀禾的发言这样精彩。电视台的记者将这一段话作为一个出彩点,在一期专题节目中播放了秀禾讲演的同期声。秀禾听见电视里自己说话的声音越来越高,心里笑了:自己还真把这一次获奖当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