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禾怀孕了。秀禾想生下这个孩子来,不管是男是女,秀禾想再带一个亲亲的生命来过这百愁百难百般有味的人生。
建雄听母亲说秀禾怀孕已有数月,心里就打起了鼓,趁着一天气氛对头,软话问道:
“秀禾,那娃娃哪里来的?”
“什么娃娃?”
“你肚子里的娃娃?”
“呵呵,风里逮的,河里捞的,山上泥糊子冲下来的。”
“娃娃是和谁有的?”
“和猪有的。”秀禾拉着脸,眼也不抬。
“韩秀禾,问你正经话呢!”
“我一总也正经着哩,谁不正经谁心里清楚!”
秀禾肚子显了形,悄悄回了娘家。几个月后再回来,邻居都听说秀禾在娘家村里抱养了个月娃娃。
秀禾抱着小儿子嗯嗯啊啊的教着叫妈妈,建雄不免将那小儿人的模样研究了又研究。
娃娃长到三四个月,婆婆公公见了一天比一天喜欢,和小志真正一个模子。祖父赐名常平安,小名安安。终于是按着老人自己的心愿还回老家一个常姓儿孙。
南建雄到底还是趁着安安一次发烧,偏费周折带到城里去看,瞒着众人悄悄做了亲子鉴定。秀禾已经猜到,装作不知,看到建雄对小儿子的态度明显变了,秀禾故意说:“妈妈的毛儿子呀,你是谁下的?人下的,还是猪下的,猪是你大大,啷啷是你爸爸,你那老子就不是个人,噢!”
常平安由秀禾架着一跳一跳,吱儿吱儿地叫,哈哈笑着,满是口水。
秀禾正在毛毛狗狗的逗儿子,院里走进两个女人来,一个是高身坯大红脸、终年一身黑衣裳的慕秀清,一个是满脸长着暗痘总爱穿米黄色、苹果绿色衣服的刘翠兰。秀禾一见,立马就将儿子递给建雄:“把你干妹子的娃娃抱上,叫你妈给喂奶粉去。”孩子哭叫着不离秀禾,秀禾笑道:“二舅妈要忙喽——”
慕秀清笑道:“你这韩秀禾有意思,他干妹子的娃娃你也哄啊,什么干妹子?”
“不沾一滴血的干妹子。不哄怎么办,生下了么!”
建雄抱了孩子,脸上发窘,急忙转身走了。听见建雄在低声嘟囔:“别哭,爸爸抱么,爸爸抱羔羔!” 秀禾面上只忙着招呼客人,心里一下甜蜜极了。
秀禾与镇政府的这两位妇女干部已经很熟了,刘翠兰与秀禾更是高中同年级,笑说:“鬼鬼道道的,谁管你干小姑子那些事呢,你评上咱市里的“巾帼创业”十大先进个人了,过半个月就要表扬你呢,我还得给你重新给你整材料,你也得准备一份先进个人讲话稿。”
秀禾一听这事,便连说:“不当了,不当了,去年当了区上的退耕还林先进个人,已经把人麻烦得满使得了!”口里这样说,心里却翻腾起来:我韩秀禾再不是昔时的韩秀禾了。又说:“可叫你怎么整那材料呢,就栽了几棵树,养了几头猪,裁了几件衣裳,三两句话就说完了。”
“文章么,不过是在主要事实上再加上些枝枝叶叶、花花朵朵,我对你还是了解的,你放心,我一定要把你写成一个新时期里能干、敢干的新女性。”
“新啥呢,哪个时代的女性不说自己是新女性。光景总要过么!哎,看把你麻烦的!那你写这添枝加叶的材料,你们乡长另外给你加钱不?”
“还给她什么呢,倒把她能的!她要是那莫妖精,还愁乡长什么不给她,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给,不要都硬给。”老慕喝着茶,随口说道。 秀禾冷不防老慕有这一连串话,一时发愣;刘翠兰一拳打过去,震得老慕茶水溅出来,老慕不喜道:“烧死人了!”
“你说的那是个什么话嘛!”刘翠兰大笑起来。
慕秀清这才醒过来,脸顿然更红,放了茶杯,也弯腰曲背大笑起来。三个女人笑得流出泪来。
老慕与刘翠兰在北山区的各个乡政府几乎转遍,才转到靠近市区的南家店镇政府,也许,这一辈子就是个乡政府的干部了。
“我说了个什么嘛,你们笑得就往下死哩!我什么都没说,就说不能给男人家惯那号孙子毛病!”
“那还愁没人惯,有人还指着给男人惯这毛病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哩。”刘翠兰笑得话难达意。
“羞他家老先人哩!”老慕“呸”的吐掉一片茶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