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智断粮案(2 / 2)

金殿的朝钟撞响第七下时,苏婉儿站在丹墀下,指尖隔着锦缎摸了摸袖中檀木匣的锁扣。

殿内龙脑香混着朝臣身上的沉水香,熏得人鼻尖发紧——今日早朝,她要在这满朝朱紫中,把周明远的鬼蜮伎俩撕个干净。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司礼监的尖嗓刚落,苏婉儿便上前一步,裙裾扫过汉白玉阶:“臣女有本启奏。”

赵顼正端着茶盏,闻言放下时盏底磕在龙案上,发出清脆的响。

王大人站在文官首列,捋着胡子斜睨她,赵侍郎的官靴尖在地上蹭出半道白印——这两人昨日还在御书房互相推诿,今日倒默契地绷着脸。

“玉昭郡主请讲。”赵顼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可苏婉儿知道,他眼底那簇小火苗正烧得旺。

她打开檀木匣,取出三卷泛黄的文书:“北境军粮短缺十万石,根源不在转运,而在贪墨。”话音未落,殿内响起抽气声。

她展开第一卷,是去年五月的《军粮转运记录》:“这里记着,转运使周明远报称‘运粮队遭山匪劫掠,损失两万石’。”又抖开第二卷,“可臣女查了同月份的《地方治安奏报》——那片山区三月刚清过匪患,五月根本无匪。”

王大人的胡子颤了颤:“许是地方奏报有误?”

苏婉儿早料到他要顶这一句,指尖点向第三卷:“这是周明远给扬州周记米行的密信。”她提高声音,“信里写‘新米压仓,按市价三成转卖’——边关军粮官价是市价的两倍,他私吞军粮转卖,每石净赚七钱!”

赵侍郎突然踉跄一步,扶着旁边的柱子才站稳。

他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淌进官服,前襟洇出深色的痕——昨日在御书房撞翻炭盆时,苏婉儿就注意到他靴底的松烟墨,原是替周明远誊改过假账。

“周明远的侄女已招认,去年至今,他共私吞军粮十五万石,其中十万石未及转卖,藏在扬州老宅地窖。”苏婉儿将最后一份供状拍在案上,“这是周小姐的亲笔画押。”

王大人凑过去看,老花镜滑到鼻尖。

他手指抚过供状上的朱砂印,突然直起腰,朝赵顼一揖:“臣愚钝,竟未察觉此等贪腐。郡主查案之细,臣心服口服。”

赵顼“啪”地拍在龙案上,震得烛台摇晃。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像淬了钢,“锦衣卫即刻赴扬州,拿周明远归案!”

殿外小太监尖着嗓子传旨,回音撞在鎏金穹顶,嗡嗡响了半日。

未时三刻,锦衣卫指挥使匆匆进殿,腰间金牌撞得叮当响:“启禀陛下!周明远已拿获,扬州老宅地窖里起出军粮十一万石,与供状数目分毫不差!”

赵顼捏着那封密信的手青筋暴起,突然抬头看向苏婉儿,眼底的阴云散了大半:“朕常说‘朝中有能臣,社稷方稳固’,今日才知,能臣未必是须眉。”他指节叩了叩龙案,“玉昭郡主智断粮案,功在社稷,朕记着。”

殿内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苏婉儿垂眸福身,耳尖却烫得厉害——赵顼极少在朝臣面前这般直白,她能听见身后女官们交头接耳的细碎声,像春蚕食叶。

退朝时,张将军攥着捷报冲进来,铠甲上的铜钉擦过门框,刮出刺啦一声响:“郡主!北境军粮昨日已补上,前锋营今早又破了敌营!”他粗糙的手拍在苏婉儿肩上,震得她踉跄,“末将替北境三万儿郎谢您!”

苏婉儿望着他铠甲上未干的血渍,喉咙发紧。

她想起前日张将军急报里那句“士卒啃着冻硬的炊饼冲锋”,想起北境的雪没过马膝,想起那些年轻的脸——此刻,他们该能吃上热饭了。

可等张将军的脚步声消失在殿外,苏婉儿望着檐角飘起的白云,心里突然一沉。

周明远不过是条小鱼,能在户部眼皮底下贪墨两年,背后未必没有更大的网。

她正想着,小梅捧着个青布包裹匆匆跑来:“郡主,御书房小顺子说,刚有人塞了封匿名信在门槛底下。”

苏婉儿接过包裹,指尖触到纸张的纹路——是生宣,浸过明矾防蛀,不是寻常百姓家用得起的。

她拆开,里面只一张纸,墨迹未干,写着八个字:“粮案未绝,当心烛火。”

殿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信角哗啦作响。

苏婉儿望着那团被风吹起的纸,想起昨日御书房里赵侍郎撞翻的炭盆,想起周明远地窖里堆得齐人高的粮袋——这把火,怕是才刚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