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赵顼猛地起身,龙袍在殿中扬起一阵风。
他走到苏婉儿身侧,压低声音道:\"去御书房。\"转身时,袖口扫过王大人手中的账册,那页带水痕的纸页\"刷\"地翻了过去。
苏婉儿跟在他身后,听见殿外的风里传来细碎的议论:\"匿名信......莫不是要把水搅浑?那孙九早被李掌柜赶出去了,怎会突然冒出来......\"
她摸了摸袖中那枚从孙九赌坊里搜出的豁口铜钱——那是昨夜小梅用\"鉴宝识玉\"技能发现的,铜锈里还粘着半片李记粮行的封条。
看来,这局棋的后手,才刚刚落子。
王大人捧着账册的手青筋凸起,浑浊的眼尾皱成一团:\"此账确为真,然你如何解释密信所言?\"他指节重重叩在伪账封皮上,\"匿名信里说你篡改证据,难道当满朝文武都是瞎子?\"
苏婉儿垂在身侧的手轻轻一紧——这正是她等了三日的破绽。
她从袖中抽出半卷暗纹信笺,素白指尖捏着信角,信纸上的墨迹还带着淡淡松烟香:\"王大人请看,这是李掌柜关入诏狱第三日,托狱卒转交臣妾的求饶信。\"她将两页纸并排放到御案上,\"再对比匿名信的字迹——起笔时'玉'字的横折钩,收笔时'昭'字的悬针竖,连墨点晕染的方向都如出一辙。\"
金殿内霎时响起抽气声。
赵顼俯身细看,龙纹袖扣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指节轻轻划过两页纸的折痕:\"李掌柜目不识丁,这信......\"
\"是他口述,狱卒代笔。\"苏婉儿抬眼时,目光正好扫过缩在朝班末尾的赵侍郎。
那人身子猛地一震,朝笏差点掉在地上。
她继续道:\"臣妾昨日命司制房比对了二十份狱卒代笔的呈文,发现给李掌柜写求饶信的,正是常往户部送公文的张二。\"
\"传张二!\"赵顼拍案的声音震得烛芯跳了跳。
不过片刻,两个带刀侍卫架着个灰衣狱卒上殿。
那狱卒膝盖刚碰着金砖就瘫成一团,鼻涕眼泪糊了满脸:\"陛下饶命!
是李掌柜塞给小的五十两金子,说只要把伪账和匿名信送到王大人府上,再往太医院药柜塞半本假账......小的、小的真不知道这是要坑玉昭郡主啊!\"
王大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朝珠撞在身后官员的补子上:\"老臣......老臣被奸人蒙蔽了!\"
\"王卿何须自责?\"赵顼的声音突然放柔,指尖却还压在那两页信笺上,\"有人怕北境军粮案查得太透,急着用伪证搅浑水呢。\"他抬眼扫过殿下,\"传朕口谕:着大理寺提审李掌柜,务必问出幕后主使。\"
可这道旨意到底晚了一步。
当苏婉儿随赵顼步出金殿时,内监捧着染血的密报跪伏在阶下:\"陛下,李掌柜昨夜咬碎了藏在牙缝里的毒囊,这会儿......尸首还在诏狱冰窖里。\"
赵顼的脚步顿在汉白玉阶上。
他望着远处宫墙上的残阳,影子被拉得老长:\"倒算他个明白人——死无对证,总比活着被审强。\"
苏婉儿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想起三日前李掌柜在诏狱里咳着血说的话:\"有人要借你的手,把水搅得更浑。\"如今水是浑了,可那只在幕后拨弄的手,连半根指甲盖都没露出来。
\"玉昭郡主。\"赵顼突然转身,暮色里他的眉眼看不真切,\"果真心思缜密。\"
苏婉儿福身时,珠钗在颈后轻晃:\"臣妾不敢居功,只愿北境那三十六条人命能等来个公道。\"她声音清润,可袖中那枚豁口铜钱正硌着掌心——那是小梅在孙九赌坊梁上找到的,铜锈里粘着的半片李记封条,还带着股陈年老账的霉味。
回郡主府的马车碾过御街时,苏婉儿掀开一角车帘。
暮色中,街角茶棚里两个戴斗笠的人突然站起,其中一人转身时,腰间玉佩闪过幽光——那是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佩戴的墨玉螭纹佩。
她放下车帘,指尖轻轻叩了叩车壁。
车外的暗卫立刻压低声音:\"郡主?\"
\"去西市。\"苏婉儿望着车壁上晃动的灯影,\"买两盆晚香玉。\"
晚香玉的香气最能盖过药味——可有些味道,就算用百种香粉掩着,也总会在某个起风的夜里,顺着砖缝渗出来。
她摸了摸袖中那半片封条,耳边又响起李掌柜临死前的冷笑:\"你以为查到我就算完了?\"
不,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