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舔着麻袋的噼啪声里,苏婉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藏在粮垛夹缝中,透过麻袋缝隙看见密室另一端的木案——上面堆着半尺高的账册,最上面那页的墨迹还未干透,赫然写着\"三月十五,幽州粮车五辆,换蛮族皮壶百只\"。
\"过目不忘\"技能在脑海中自动运转,她强迫自己忽略呛人的浓烟,视线如扫描仪般掠过纸页:第二页是李掌柜的亲笔批注\"左相旧部周参将已打点\",第三页夹着张褪色的契纸,右下角盖着枚青田石私印——那纹路她昨日在御书房见过,是户部左侍郎陈延的收藏章。
\"砰!\"林侍卫长的闷哼撞碎了她的专注。
她转头望去,墙角那盏翻倒的油灯已引燃了半面粮垛,林侍卫长的玄色短打烧出几个洞,雁翎刀磕在青砖上迸出火星,三个巡夜兵丁举着朴刀将他围在中间。
他额角淌着血,却还在笑:\"爷爷我今天就教你们——\"话音未落,朴刀杆重重砸在他后背上,他踉跄着撞向木案,账册\"哗啦\"散了一地。
苏婉儿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她看着林侍卫长被按在地上,兵丁头目抽出腰间的火折子:\"烧了!
别留活口!\"火星溅在散页上,几张纸立刻蜷成黑蝴蝶。
她咬着唇,指尖死死攥住怀里的锦帕——里面的粟米和皮壶碎片是物证,可那账册上的人名、印鉴才是能掀翻整个贪腐网的钥匙。
\"咳...郡主...\"林侍卫长突然抬头,血沫混着话声喷在青砖上,\"西墙...有狗洞...\"他的眼神猛往左边一瞟,苏婉儿顺着看过去,墙角堆着的破麻袋下果然露出个半人高的洞,泛着湿土的腥气。
她没有犹豫。
弯腰抓起散落在地的半本账册塞进衣襟,猫着腰冲向狗洞。
背后传来兵丁的惊喝:\"那有个人!\"她矮身钻进洞里,手肘擦过粗糙的土墙,疼得倒抽冷气。
洞外的喊杀声渐远,只有浓烟还顺着洞缝往里钻,呛得她眼泪直流。
直到确定听不见脚步声,她才敢停住,借着月光摸出怀里的账册——被烧了半页,好在陈延的私印还完整。
\"林大哥...\"她攥紧账册,喉咙发哽。
但很快压下情绪——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得把证据送到皇帝手里。
次日卯时三刻,御书房的檀香刚燃到第二柱。
苏婉儿跪在赵顼案前,锦帕里的粟米、皮壶碎片,还有半本焦黑的账册依次摊开。
赵顼的手指划过皮壶上的云雷纹,指节泛白:\"北境大单于的亲卫,去年冬杀了我泾州二十八个边民。\"他突然抬头,目光如刀,\"密室呢?\"
\"回陛下,\"方公公捧着刑部急报匆匆进来,\"卑职带人赶到时,福来米行已经烧成白地。
街坊说后半夜起的火,烧得连房梁都塌了。\"他抖开绘着现场的折子,焦黑的残垣上还挂着半截带火漆的麻袋布。
赵顼\"啪\"地拍在案上,茶盏跳起来摔得粉碎。
苏婉儿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想起昨夜在狗洞里摸到的账册残页——那上面除了陈延的私印,还有一行小字\"陈宅西跨院地窖\"。
她刚要开口,赵顼突然按住她的手背:\"你说那账册最后一页的印章,是陈延的?\"
\"是。\"苏婉儿点头,\"过目不忘技能记下的印纹,和臣女在户部档房见过的陈侍郎私印分毫不差。\"
赵顼沉默片刻,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比冬风还冷:\"陈延啊陈延,朕登基时你跪在丹墀下说'肝脑涂地',转头就把军粮喂了蛮子。\"他召来方公公,\"传旨:着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正清即刻入宫。\"
苏婉儿看着方公公匆匆退下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林侍卫长染血的眼神——那眼神里有叮嘱,有不甘,更有对真相大白的期待。
她摸了摸心口的羊脂玉牌,忽然明白,这局棋才刚走到中盘。
御书房外,晨雾未散。
王正清的官轿碾过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轿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他腰间那枚\"都察院\"的银鱼符,在晨色里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