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天\"的唱词裹着雪粒钻进耳朵。
苏婉儿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笑了:\"林大哥,麻烦你绕路去同福票号后巷。\"她摸出块碎银塞过去,\"买碗热粥,我要看看,这场火到底烧出了什么。\"
林侍卫长接过银子,目光扫过她发间沾着的草屑,突然说:\"郡主像极了当年在苏府井边捞玉佩的姑娘——那回您也是这样,明明冻得嘴唇发紫,眼睛里却烧着团火。\"
苏婉儿脚步微顿。
她望着雪地上深浅不一的脚印,想起方才暗格里的残信,想起西北寒夜里啃硬饼的士兵。
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她却觉得浑身发烫——原来所谓护山河,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是寒夜里多走一段路,多扒一块砖,多捡半页纸。
而这些,她才刚刚开始。
归途中的雪越下越密,林侍卫长护着苏婉儿往宫城方向走,棉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闷响。
转过第三个街角时,前方突然亮起一串火把,七八个巡夜衙役举着铜锣拦在路中,为首的络腮胡攥着铁尺往前一步:\"站住!
方才城郊粮仓报了贼,你们两个深更半夜在外面晃什么?\"
苏婉儿的指尖在袖中蜷起,系统\"洞察人心\"技能自动运转,她敏锐捕捉到衙役腰间佩刀的铜环微微晃动——这是紧张时无意识的小动作。
林侍卫长却像早有准备般掀开披风前襟,露出腰间半块苏府玄铁腰牌:\"官差大人,咱们是苏府的护卫。\"他声线沉稳,指节叩了叩腰牌上\"靖\"字刻纹,\"我家老夫人昨儿丢了个会偷金钗的粗使丫头,主子命我带小丫头出来寻。\"
络腮胡眯眼凑近,火把映得腰牌上\"通判府\"三个字泛着冷光。
他又瞥向苏婉儿——灰布棉袍下摆沾着草屑,发间还挂着半片碎草叶,活脱脱个被主子差遣的小丫鬟。\"苏府的?\"他用铁尺挑起林侍卫长的披风,见里面别着苏府特有的银鹤纹暗扣,这才松了手,\"赶紧寻去,莫要耽误公事。\"
林侍卫长拱了拱手,护着苏婉儿绕过衙役时,苏婉儿听见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方才那铁尺挑披风的动作,分明是在检查是否藏了兵器。
直到转过巷口,她才发现自己后背的棉袍已被冷汗浸透,指尖掐着暖手炉的铜边,竟在表面压出个浅痕。
\"林大哥,辛苦你了。\"她声音发哑,望着林侍卫长眉梢结的冰碴,突然想起他方才说的苏府井边捞玉佩的旧事——那时她不过八岁,后母将她的翡翠玉佩丢进井里,是林侍卫长脱了外袍下井替她捞的。
此刻他哈出的白气在眼前散开,倒比当年更添了几分沉稳。
\"郡主说的哪里话。\"林侍卫长将她送到西角门,见守门禁军验了方公公给的腰牌,这才转身消失在雪幕里。
苏婉儿摸着胸口的残信往翊坤宫走,宫灯在雪地里投下暖黄光晕,却照不亮她心底的阴云——那半枚\"忠武\"印,分明是兵部尚书刘承安的私章,可刘大人上月还在朝上拍着胸脯说西北军粮足足备了三年。
赵顼正在御书房等她。
案上的鎏金兽首炉吐着龙涎香,他却连茶盏都没动,玄色常服的衣襟松着,露出颈间那串她亲手编的红绳。\"拿来。\"他伸手时,苏婉儿注意到他指节泛着青白,分明在案前等了许久。
残信展开的刹那,赵顼的瞳孔骤缩。
他捏着羊皮纸的指尖发颤,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此事,不可轻举妄动。\"烛火突然被穿堂风扑灭,黑暗里苏婉儿看见他太阳穴突突跳动——这是他极怒时的征兆。
等小太监重新点起蜡烛,他已恢复了从容,只是指腹反复摩挲着\"忠武\"印,像要把那两个字刻进骨里。
次日卯时三刻,方公公捧着茶盏进御书房时,赵顼正站在窗前看雪。\"去盯着刘承安的府。\"他声音轻得像雪片,\"还有...玉昭郡主若要查什么,你暗中护着,别让她碰着刀刃。\"方公公垂眸应了,退下时袖中银钱袋发出细碎响动——这是给各门房的例钱,好让消息传得更快些。
夜幕降临时,苏婉儿跪在御书房的书案前。
案上堆着近十年的军粮调配记录,她翻到第七年的册子时,指尖突然顿住——那年西北大旱,军粮本应走潼关官道,可记录里却写着\"改道泾水支流\"。
她又翻到第三年,同样的情况:\"因暴雨冲毁官道,改走南山小径\"。
\"不对。\"她轻声呢喃,系统\"过目不忘\"技能自动调取记忆——潼关官道是用青石板铺的,十年里只在第五年夏末下过三日暴雨,其余年份根本不可能冲毁。
她抽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纸上画出边关粮道图:所有\"改道\"的路线,竟都绕开了巡按御史的固定巡查点。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苏婉儿后颈泛起凉意。
她想起暗格里的残信,想起刘承安在朝上泛红的脸——原来不是军粮充足,是有人早把粮道变成了筛子,连巡查的眼都被蒙住了。
\"郡主?\"小梅端着参汤进来,见她正盯着地图出神,\"可要传晚膳?\"
苏婉儿合上最后一本账册,指尖在\"泾水支流\"四个字上重重一按。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突然笑了——赵顼说不可轻举妄动,可有些网,总得有人先去扯断线头。
\"去御书房。\"她扯过斗篷披在肩上,\"我要同陛下说,边关的粮道,该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