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重新响起丝竹声,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拘谨。
苏婉儿坐回位置,指尖触到案上的玉盏,凉得惊人。
“郡主好手段。”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殿角传来。
李嬷嬷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手中的拂尘轻轻晃动,眼角的皱纹里爬满冷意:“即便如此……”她的尾音被风卷散,只余下殿外的更漏声,“这宫里头的水,可深着呢。”
李嬷嬷的拂尘在廊柱上扫出沙沙轻响,她扶着廊柱往前走了两步,银簪上的珍珠垂落在下颌,将那抹阴恻的笑意割得支离破碎:“郡主好眼力,可这宫里头的绣样,谁没个手巧的绣娘?”她指尖点了点赵婕妤手中的帕子,“苏才人素日最是规矩,难不成会让宫女揣着带名字的帕子行凶?”
苏婉儿望着李嬷嬷眼角紧绷的皱纹——这老嬷嬷在御书房掌事十载,连赵顼批折子的墨渍都要记在小本上,此刻却偏要替苏若柔开脱。
系统提示音在耳后轻颤,【巧舌如簧·初级】技能自动激活,她垂眸将帕子接在掌心,指腹摩挲过帕角那枚极小的“若”字暗纹:“嬷嬷说的是,可这暗纹不是绣的,是用苏才人私印的朱砂拓的。”她将帕子举高,烛火穿过薄绢,那枚“若”字在众人眼底投下淡红影子,“前日苏才人替陛下誊抄《女戒》,用的正是这方‘若’字印。御书房的王公公,可还记得?”
王公公正缩在廊角擦铜灯,闻言手一抖,灯盏“当啷”砸在青石上:“回、回郡主的话,苏才人那日确实用了朱砂印,说是……说是怕誊错了字。”他偷眼去瞧李嬷嬷,见她嘴角抽了抽,忙又补一句,“奴婢瞧得真真儿的!”
殿中私语声骤然拔高。
赵婕妤捏着帕子的手松了松,眼尾弯出抹笑:“原是这样。苏才人素日谨慎,倒叫人想不明白——”她顿了顿,声音软得像浸了蜜,“这帕子怎会到了小宫女手里?”
赵顼搁下茶盏的动作极轻,却震得案上的玉盏晃了晃。
他抬眼时目光扫过苏婉儿,又扫过李嬷嬷,最后落在缩成一团的苏若柔身上:“既是有疑点,便着内官监查清楚。”他指节叩了叩案几,“苏才人先回宁华宫歇着,莫要扰了宴兴。”
苏若柔的指甲早把掌心掐出月牙印,她望着赵顼垂落的袖角,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方才还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低阶妃嫔早缩到柱子后面,连给她扶的宫女都慢了半拍——她踉跄着撞在廊柱上,金步摇的流苏扫过苏婉儿的鬓角,带起一阵风:“你等着……”
“苏才人?”赵婕妤突然出声,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鬓角,“您的步摇歪了。”
苏若柔这才惊觉自己发簪松动,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她咬着牙被搀扶着退下,经过李嬷嬷身边时,李嬷嬷的拂尘有意无意扫过她裙角——苏婉儿看得分明,那是宁华宫传讯的暗号。
宫宴散得比往年早。
苏婉儿踩着满地银烛回承露阁时,春桃举着琉璃灯走在前面,影子被拉得老长。
转过月洞门时,她听见廊下传来细碎的咳嗽声——王公公缩在太湖石后,手里攥着块油渍麻花的帕子,见她过来,忙把帕子往她手里塞:“郡主……”
“王公公?”苏婉儿捏着帕子,触感不对——展开一瞧,是张极薄的桑皮纸,上面用炭笔写着“暗桩未除,慎言夜巡”。
她抬眼时,王公公正盯着她鬓边的玉盏纹样,喉结动了动:“方才李嬷嬷递了茶盏给宁华宫的小太监,奴婢没敢跟太紧……”他突然噤声,望着远处灯笼晃动的影子,“郡主快回吧,夜凉。”
春桃的脚步声渐近,王公公佝偻着背往假山后缩,衣角擦过太湖石,发出刺啦一声。
苏婉儿攥紧纸条,指尖被纸角硌得生疼——她原以为苏若柔不过是仗着几分宠爱耍小手段,可李嬷嬷这样的老人精都下场,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承露阁的烛火映得窗纸发黄时,苏婉儿坐在妆台前,将纸条在烛火上烤了烤——果然,背面浮出几行极小的字:“三日前御书房丢失《河防图》副本,李嬷嬷的侄子在户部当差。”她望着铜镜里自己微挑的眉峰,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关键线索,触发【过目不忘·中级】技能】。
窗外的更漏敲过三更,春桃的鼾声渐起。
苏婉儿将纸条叠成极小的方块,塞进玉盏底部的暗格里——那是赵顼亲手雕的,说“藏点紧要东西”。
她望着案头的《资治通鉴》,书页被夜风吹得哗哗响,映着月光的字突然变得清晰异常。
“春桃,”她轻轻推了推沉睡的丫鬟,“把我的素纱斗篷拿来。”
春桃迷迷糊糊应了声,翻出斗篷替她披上。
苏婉儿望着镜中自己裹在斗篷里的身影,指尖抚过玉盏冰凉的外壁——御书房的《河防图》,李嬷嬷的侄子,苏若柔的暗纹帕子……这些碎片在“过目不忘”的技能里连成线,她突然想起赵顼今日说的话:“这宫里头的水,深着呢。”
月光漫过琉璃瓦时,她推开承露阁的门,影子被拉得很长,像要融进更深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