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着陈老抠,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招了。
“不关小人的事啊!卫所里那十几个卫所工匠,早就被……被王大人给‘请’走了!”
“库房里,耗子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至于账册……账册……全是假的!都是副千户大人让小的做的!”
窗外,几个闻声而来的老兵,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他们看着厅内发生的一切,麻木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好奇,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这帮新来的人,好凶!
但好像……跟陈老抠不是一伙的?
陈老抠被陆文昭的气势和致命的揭短,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眼珠子乱转,突然瞥见窗外那几个探头探脑的老兵,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地吼道:
“弟兄们!都看见了吗?!”
“他们是外来的野种!要夺了我们祖宗传下来的根!要抢我们的饭碗啊!”
“这卫所再破,也是咱们自己的家!是我们祖辈用命换来的!跟他们拼了!把他们赶出去!”
他试图煽动这些被他压榨了多年的军户,制造混乱,好趁机自保,或是逃跑。
窗外那几个老兵闻言,果然面面相觑,眼神中流露出挣扎和犹豫。
陈老抠平日里克扣他们的粮饷,把他们当猪狗一样使唤,他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但“祖业”二字,又像一道无形的枷锁,让他们本能地犹豫起来。
人群中,一个瘸着腿,满身油污的老铁匠,眼神复杂地看着陆文昭一行人。
看着他们身上精良的装备,看着他们冷峻肃杀的面容,再看看自己这边……
陆文昭的眼神,骤然一厉。
他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一动。
身边一名护卫,如同猎豹般闪电出手!
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
“啊!”
陈老抠刚想扑向墙边那唯一的“武器架”,上面歪歪斜斜地靠着几根烧火棍。
可他刚一动,就被那护卫拧住胳膊,狠狠地按倒在地!
整张油腻的脸,死死地贴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嘴里啃了一嘴的泥。
陆文昭环视着窗外那些犹豫不决的老兵,声音陡然拔高,洪亮如钟!
“拼?”
“拿什么拼?!”
“拿你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还是拿这几根连火都烧不旺的烧火棍?!”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铁刀会就在几十里外劫掠沙场的时候,你们这位高喊着‘祖业’的陈大人,在哪儿?”
“他在喝酒!在睡大觉!”
老兵们的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脸上火辣辣的。
陆文昭话锋一转,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橄榄枝。
“奉我家大人令:”
“即日起,所有南雄卫所军户,愿出力整饬营防、修缮道路、提供匪情者,每日三餐管饱!顿顿有肉!”
“另发工钱,每日十文!”
他又将目光,落在了那个瘸腿的老铁匠身上。
“有一技之长者,如铁匠、木匠、石匠,待遇翻倍!”
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整个千户所,仿佛连风都停了。
所有老兵,都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管……管饱?”
“还……还有肉吃?”
“一天……十文钱?!”
他们眼中那层厚厚的麻木,如同冰面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炙热如火的光芒!
瘸腿的老铁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猛地往前一步,声音沙哑却坚定无比:
“小老儿会打铁!会修军械!我干!”
有人带了头,就像点燃了干柴的火星。
“我!我干!我会砌墙!”
“俺有力气!俺能干活!算俺一个!”
“我也干!”
瞬间,所有老兵都沸腾了,争先恐后地丢掉了最后一丝犹豫,高声呐喊着,生怕落后了半步。
那被死死按在地上的陈老抠,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响应声,看着那一张张因为“管饱”和“工钱”而变得狂热的脸,瞬间瘫软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