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残躯铸炮,血路通途(2 / 2)

爆炸的气浪和飞溅的碎石将张猛单薄的身影瞬间吞没!

“张猛——!!!” 李严的怒吼撕心裂肺!

烟尘弥漫,碎石如雨。当烟尘稍稍散去,通道边缘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和散落的、带着火星的绳索残骸。张猛的身影,连同那半块被炸飞的巨石,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和最后的壮烈,为“雷吼”撞开了一条血路!

短暂的死寂。只有巨石坠入深渊的沉闷回响,在风雪中久久回荡。

“走——!” 李严的声音如同泣血,他猛地转身,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前方畅通的通道,“别让张猛的血白流!冲过去!”

巨大的悲痛化为更加狂暴的力量!残存的队伍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拉着沉重的炮橇,冲过了拐角!幸存的伏兵被这惨烈的同归于尽彻底震慑,又被后续金鳞卫愤怒的反扑压制,终于仓惶退去,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队伍冲下斜坡,前方豁然开朗。一条被积雪覆盖、但明显宽阔平整许多的道路出现在眼前——官道支线!他们终于绕过了死亡绝地鹰愁涧!

然而,队伍还未来得及喘息,一阵低沉而密集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从官道前方的风雪迷雾中隐隐传来!地面微微震颤!

“戒备——!” 亲卫队长嘶声示警,声音充满了疲惫与凝重。

风雪稍歇的间隙,一支彪悍的骑兵身影在官道尽头浮现。他们身着混杂着皮裘和缴获胤军铠甲的服饰,座下战马高大健硕,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熊,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手中提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正是北狄左贤王麾下先锋大将,巴图鲁!他身后,是至少两百名彪悍的北狄轻骑!冰冷的杀气隔着风雪扑面而来!

显然,靖王不仅安排了死士伏击,更将李严队伍的行踪,直接卖给了北狄人!这才是真正的绝杀!一支疲惫不堪、伤亡过半、拉着沉重炮橇的残兵,如何面对两百如狼似虎的狄人轻骑?

巴图鲁勒住战马,狼牙棒遥遥指向李严的队伍,脸上露出残忍而贪婪的笑容,用生硬的胤话吼道:“胤狗!留下那铁管子!还有你们的脑袋!爷爷赏你们一个痛快!”

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脱离险境的队伍。民夫们瘫软在地,面无人色。连最坚韧的金鳞卫战士,握刀的手也因脱力和绝望而微微颤抖。王启年看着那根历经千辛万苦才保住的炮管,又看看前方黑压压的狄骑,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沉的灰败。

李严深吸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滔天的恨意。他缓缓抬起手中染血的长刀,刀尖直指巴图鲁,声音不大,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耳中:

“金鳞卫!”

“在!” 尽管疲惫,尽管伤痛,尽管绝望,残存的数十名金鳞卫依旧爆发出嘶哑却整齐的回应!那是融入骨血的忠诚与不屈!

“结锋矢阵!” 李严的声音冰冷如铁,“本官为锋!王启年!”

“老…老朽在!” 王启年挣扎着站直身体。

“带着你的人!护好‘雷吼’!待在阵心!除非我们死绝了,否则,它绝不能落在狄狗手里!”

“诺!” 王启年老泪纵横,用力点头,和学徒们用身体紧紧护住炮橇。

李严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满血污却眼神决绝的面孔:“弟兄们!前面,是想要亡我大胤、屠我百姓的狄狗!后面,是鹰愁涧,是野狼谷,是张猛和无数袍泽用命给我们换来的生路!我们没有退路!雁回关在等‘雷吼’!陛下在看着我们!今日,唯死战而已!”

“死战!死战!死战!” 残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绝望被置之死地的疯狂取代!锋矢阵瞬间成型,以李严和墨龙为最尖锐的锋镝,残存的金鳞卫为两翼,将护着炮橇的王启年等人死死拱卫在中央!如同一柄伤痕累累却依旧誓要刺破苍穹的染血长矛!

巴图鲁看着这支困兽犹斗的小小队伍,脸上露出不屑的狞笑,狼牙棒高高举起:“不知死活!儿郎们!碾碎他们!抢下那铁炮!献给左贤王!”

“呜嗬——!” 狄人骑兵发出野性的嚎叫,催动战马,开始加速!两百匹战马奔腾起来,如同移动的钢铁洪流,大地为之震颤!雪沫被马蹄高高扬起,形成一片白色的死亡幕墙,朝着李严这支渺小的锋矢,轰然撞来!

李严握紧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墨龙似乎感受到主人决死的意志,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四蹄刨地,蓄势待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根黝黑的炮管。

陛下,臣…尽力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血战将启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苍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陡然从官道侧后方的一片密林中冲天而起!那号角声带着金铁之音,迥异于北狄的牛角号,充满了胤朝边军特有的肃杀与威严!

紧接着,密林中战旗翻卷!

一面赤底金边的巨大战旗率先刺破风雪,猎猎展开!旗面上,一只展翅欲飞、神骏非凡的金色巨鸟图腾,在灰暗的天色下熠熠生辉!玄鸟旗!

战旗之下,一员大将金甲红袍,手持丈八马槊,如同战神临凡!他身后,铁流般的重甲骑兵源源不断地从林中涌出!人马皆披重铠,只露出森然冰冷的眼神,长槊如林,在风雪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沉重的马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整齐的轰鸣,其威势,竟将狄人轻骑的冲锋声浪都压了下去!

“玄甲重骑?!” 巴图鲁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冲锋的狄人轻骑队形也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混乱!玄甲重骑!胤朝北疆最精锐、最恐怖的铁壁!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金甲大将马槊前指,声如洪钟,响彻整个战场:

“大胤征北元帅,戚光在此!狄狗受死!玄甲军!锋矢阵!凿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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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司礼监值房。烛火幽微。**

王承恩枯瘦的身影几乎融在宽大的椅背阴影里。他面前摊开的,并非寻常奏章,而是一张张看似杂乱无章的字条——东厂最隐秘的线报。烛光跳跃,将他沟壑纵横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他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其中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一行蝇头小楷:“腊月廿七,未时三刻,张阁老府后角门,一青衣仆携‘锦绣阁’包裹入,半柱香后出。” 锦绣阁…京城专为顶级权贵缝制朝服吉服的隐秘绣坊。

王承恩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一丝极寒的锐光在眼底深处掠过,快得仿佛错觉。他缓缓将这张字条移到烛火边缘。跳跃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上纸角,焦黑的痕迹迅速蔓延,最终将字条连同那个“锦绣阁”的名字,一同吞噬在橘红色的火焰中,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沉滞的空气中。

他抬起眼,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沉甸甸的,仿佛酝酿着一场足以吞噬一切的巨大风暴。无声的惊雷,已在紫禁城最深的暗影里,悄然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