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侃侃而谈,旁征博引,不时引用最新的财经报刊数据和权威分析师观点,逻辑严密,滴水不漏。几位考官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许。
“杜文心小姐,”黄有为转向下一位。这是个气质沉静的女子,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职业套裙,眉宇间有股书卷气,却又不失干练。
她是林政基亲自引荐,简历上赫然写着“加州伯克利金融工程硕士”。
“你的简历非常亮眼,伯克利的高材生。如果给你五百万港币,要求三个月内实现30%的绝对收益,同时将下行风险严格控制在5%以内,你会如何构建组合?”
杜文心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垂下眼帘,似乎在脑海中飞速搭建模型。
几秒钟后,她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我会采用动态对冲的期权策略作为核心防护。同时,精选三到四支高beta值但基本面扎实、近期有明确利好催化剂的中型股,例如电子制造业和地产板块的特定标的,进行波段操作。利用期货适度放大杠杆,但严格设置自动止损线。核心在于利用期权组合的时间价值衰减特性,在保护本金的同时,捕捉高波动带来的收益机会。具体比例和标的筛选,需要结合实时市场数据和更深入的个股分析。”
她的回答没有林世杰的华丽,却异常精准,直指复杂金融工具的核心应用。
考官中那位负责风控的老手,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唐默先生,”黄有为的目光终于落到角落那个穿着半旧灰色西装的青年身上。
他的简历薄得可怜,只有薄薄两页纸,学历一栏只写着“夜校进修”,工作经历更是模糊不清的“自由投资人助理”。
桌上几张皱巴巴的剪报是唯一支撑。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林世杰端起咖啡杯,掩饰着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你的简历……很特别,”黄有为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说说看,过去一年,你印象最深的一次市场判断?结果如何?以及,支撑你判断的核心依据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唐默身上。他显得有些局促,手指下意识地捻着廉价的钢笔帽。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眼神却出乎意料地没有闪躲,反而有种野性的专注:“是……是去年十月,佳宇置业。”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那时候,市场都在吹捧它的‘金门大厦’项目,股价疯涨。但我发现……不对劲。”
他舔了舔有些干的嘴唇,“我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工地报告和材料供应商的零碎消息,还有……他们公布的工程进度照片。”
他从那个磨损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几张模糊的黑白照片复印件和几页密密麻麻写满数字的笔记,推到桌子中间。
“照片里,工地上堆放的预制件型号,跟设计图纸对不上号。供应商那边传出的螺纹钢进货量,远远不够支撑他们宣称的楼层进度。”
唐默的眼睛亮得惊人,“更关键的是,我连续一个月,每天收市后,蹲在他们公司附近的茶餐厅。听他们几个中层经理聊天抱怨……资金链绷得太紧,连分包商的尾款都拖着。那股价,全靠吹出来的泡沫撑着。所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事后才感到的后怕和坚定,“我倾尽所有,还借了高息,在最高点附近,重仓买了它三个月的看跌期权。”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林世杰也放下了咖啡杯,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几张模糊的照片和潦草的笔记。
一个草根,没有内幕,没有光鲜的学历,靠的是近乎偏执的观察、拼凑零碎信息的能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赌性?
“结果呢?”一位考官忍不住追问。
“崩了。”唐默吐出两个字,简洁有力,“谣言一起,股价三天腰斩。我的期权……翻了十几倍。”
他脸上没有太多得意,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残留的锐气。
空气凝固了几秒。
黄有为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林世杰的侃侃而谈,杜文心的精密模型,在此刻,似乎都被唐默那带着泥土腥味和茶餐厅油烟气的“实战”蒙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
草根逆袭的剧本,永远能挠到人心最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