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到干净地方,注意保暖!”她快速吩咐,声音清晰有力,瞬间驱散了周围一片区域的死寂和绝望。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周围无数双因为她的出现而重新燃起微弱希望的眼睛,朗声道:“都打起精神来!药材马上就到!你们的王爷正在外面为你们拼杀!本宫在这里陪着你们!伤,好好治!命,都给本宫挺住!”
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向下一个重伤员。那个士兵整条小腿几乎被砍断,仅剩一点皮肉连着,白骨森森,血流如注。一个年轻的医徒正六神无主地按着伤口,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鲜血依旧从他指缝里汩汩涌出。
“让开!”苏映雪低喝一声,蹲下身。她看了一眼那恐怖的伤势,没有丝毫犹豫,猛地抬手,竟“嗤啦”一声,将自己身上那件价值连城、仅剩半截的朱红凤袍下摆彻底撕了下来!金线绣成的华美鸾鸟在血污和尘土中瞬间黯淡。
“娘娘!”周围的人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苏映雪恍若未闻,用那截象征着皇后尊荣的、无比坚韧的华贵锦缎,在伤兵大腿根部死死勒紧,充当最有效的止血带。鲜血迅速染红了那刺目的朱红和金线。她动作麻利地清理伤口边缘,声音沉稳地指导着旁边看呆了的医徒:“刀!烈酒!快!清理断口,准备接骨缝合!他这条腿,或许还能保住!”
伤兵营里,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所有还能动弹的伤兵都挣扎着抬起头,所有忙碌的军医都停下了动作,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个跪在血污中、用皇后凤袍为士兵止血的纤瘦身影上。她脸上沾着血污和汗渍,发丝凌乱,却像一尊在炼狱中燃烧的神像,散发出足以驱散严寒和绝望的光芒。
就在这时,营寨辕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带着哭腔的喧哗。
“王爷!王爷!皇后娘娘!粮…粮来了!”
一个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来,激动得语无伦次。
张辰猛地冲出中军帐,苏映雪也抬起了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明亮的希望。
只见辕门方向,风雪之中,出现了一条蜿蜒的火龙!
那不是军队,是数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挑着沉甸甸的担子,甚至背着鼓囊囊的麻袋,在深及小腿的积雪中艰难跋涉。车上、担子里、麻袋中,全是黄澄澄的粟米、晒干的豆子、甚至还有成捆的冻菜!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满脸风霜的汉子,他正是黑石坳的流民首领,石磊。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瘦骨嶙峋却眼神倔强的老人、妇女和孩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冻伤,但眼睛却亮得惊人。
石磊一眼就看到了辕门内、被一群伤兵和军医簇拥着的苏映雪。她身上那件撕得不成样子的朱红凤袍,在雪地和火把的映照下,像一团不屈的火焰。
这个铁塔般的汉子,猛地双膝一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溅起一片雪沫。他身后的流民们也跟着齐刷刷跪下,黑压压一片。
“皇后娘娘——!”石磊的声音带着哭腔,像受伤野兽的嘶吼,在风雪中炸开,“俺们黑石坳的穷苦人,谢娘娘活命之恩!谢王爷替俺们杀胡狗!”他猛地指向身后那些粮车粮担,额头重重磕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点粮食,是俺们全村老小勒紧了裤腰带,是俺们祖孙三代攒下的救命粮!俺们…俺们全带来了!给王爷!给受伤的军爷们!打胡狗!护住咱们的家!”
他身后,一个头发花白、抱着个瘦弱小女孩的老妪也颤巍巍地哭喊:“娘娘…您是好娘娘啊…俺们不怕饿死…就怕胡狗打进来…娃儿们活不成啊…”小女孩冻得通红的小手紧紧抓着奶奶的衣襟,懵懂的大眼睛里映着苏映雪的身影。
风雪呼啸,火把猎猎。流民们跪在雪地里,献上他们仅有的、也是未来活命的希望。那沉甸甸的粮袋,那一声声泣血的呼喊,像滚烫的熔岩,灼烧着每一个夏军将士的心脏。
苏映雪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流民,看着他们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和信任,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孩子…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更汹涌的力量猛地冲上她的眼眶和四肢百骸。她推开搀扶她的女官,一步步走出辕门,走到跪在最前面的石磊面前。
然后,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在漫天风雪之下,在堆积的粮车之前,这位大夏王朝的皇后,竟也缓缓地、无比郑重地屈下了膝盖,跪在了冰冷刺骨的雪地上!
“娘娘——!”周围响起一片惊骇欲绝的呼声。
苏映雪却置若罔闻。她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清亮如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风雪,传入每一个流民和士兵的耳中:
“本宫,代夏王,代三军将士,谢过诸位父老乡亲活命大恩!此恩此情,大夏永世不忘!今日你们献出的粮,他日,我苏映雪必以十倍百倍奉还!今日你们受的苦,我大夏将士,必以胡虏之血洗刷!请起!”她深深俯首。
石磊和所有流民都呆住了,看着跪在雪地里向他们行礼的皇后,巨大的震撼让他们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寒冷。片刻的死寂后,人群中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和呐喊:
“为王爷效死!为娘娘效死!杀胡狗——!”
声浪如潮,震得辕门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张辰站在辕门内,看着雪地里那个跪着的、单薄却仿佛能撑起整个天地的身影,看着那些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流民,看着周围将士眼中重新燃起的、近乎狂热的火焰,他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喉头,几乎让他窒息。民心!军心!在这一刻,被他的妻子,用这样的方式,牢牢地凝聚在了一起!
中军大帐内,气氛因为流民送粮而刚刚燃起的希望和热血尚未平息。张辰亲自看着军需官将那救命的粮食清点入库,苏映雪也在一旁低声交代着药材的分配,她撕破的凤袍外裹了件普通的棉斗篷,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依旧明亮。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撞开!
一道黑影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刺骨的寒意,像块沉重的破布一样摔了进来,“咚”的一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一片暗红的血花。
“影…子?!”张辰瞳孔骤然收缩。
地上的人正是影子。他标志性的紧身黑衣几乎被撕成了破布条,露出下面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可怕伤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然的白骨。最恐怖的是他胸腹间一道斜斜的撕裂伤,皮肉外翻,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还在缓缓渗着黑血。他脸上蒙面的黑巾早已不见,露出一张苍白得如同死人、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