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两小时,王秀兰支撑不住,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林晚晴蹲在她身边,低声安慰着,苏成则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盏红灯。
寂静中,王秀兰抬起泪眼,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那线条冷硬如刀削,眼底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自责。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苏成紧握成拳、撑在墙壁上的右手,手背上,那枚小小的、边缘卷翘的草莓创可贴旁,一道狭长的、颜色略深的旧疤痕清晰可见。
那道疤…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看起来很深,很久了… 王秀兰的心猛地一揪,儿子这些年,到底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他“失业”、“窝囊”、“靠老婆养”,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是否受过伤,吃过苦,那些刻薄的指责和失望的眼神,像无数根针,此刻狠狠扎回她自己心上。
悔恨的潮水汹涌而至,淹没了之前所有的怨怼,王秀兰颤巍巍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迟来的、笨拙的母爱,轻轻碰了碰苏成的手背,声音嘶哑哽咽:“成子…手…手上的疤…什么时候弄的?疼…疼不疼啊?”
这声迟来的、带着颤抖的询问,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苏成心中那扇紧闭的、关于亲情亏欠的闸门!那些前世今生积压的委屈、隐忍、不被理解的孤独,混合着对父亲此刻生死未卜的恐惧和对母亲此刻软弱的怜惜,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一直维持的冷静堤坝!
苏成高大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母亲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悔恨与担忧的脸,那双曾对他充满失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个母亲最纯粹的心疼。
“妈…”苏成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仿佛砂纸摩擦,一股巨大的酸涩直冲鼻尖和眼眶,他用力眨了眨眼,逼回那股汹涌的热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血淋淋的自剖:
“对不起…这些年…让您和爸…操心了…也…失望了。”
这句迟到了两世的道歉,终于说出了口,不是为自己“窝囊”的表象,而是为那些无法言说的守护,为那些被误解的沉默,为那些在黑暗中独自背负的伤痕!
王秀兰的眼泪瞬间再次决堤!她猛地扑进儿子怀里,像抓住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抱住苏成劲瘦却充满力量的腰身,压抑了太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不再是凄厉的绝望,而是混杂着悔恨、心疼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悲伤:“我的儿啊…是妈不好…是妈糊涂啊…光顾着怨你…没看到你的难啊…”
林晚晴看着紧紧相拥、无声流泪的母子二人,泪水也模糊了视线,她走上前,轻轻环住丈夫和婆婆颤抖的身体,冰冷的走廊里,三个人的体温紧紧依偎在一起,所有的隔阂与误解,在这一刻被汹涌的泪水与迟来的理解冲刷着。
就在这时——
介入导管室上方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沉重的铅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