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气候密码(2 / 2)

陈教授没有强求,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照片:“你们看,这是我们用卫星遥感拍到的海子弯。那里的植被覆盖度比周围高40%,有一条地下河常年不干,甚至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古河道遗迹。更重要的是,我们在周边的古人类遗址里发现了一些特殊的草籽——可能是古代牧民特意保留的耐旱草种。”

照片上,海子弯像一块绿色的翡翠镶嵌在黄色的荒漠中,河流蜿蜒,水草丰茂,甚至能看到几只黄羊在溪边饮水。这景象让巴图和苏和都愣住了,他们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草原了?

“巴图,”陈教授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牛皮地图上,“你阿爸把地图传给你,也许不只是让你记住祖先的荣耀,更是让你记住草原的‘密码’。中世纪暖期,他们靠水草丰美崛起;现在气候变了,我们能不能靠祖先留下的智慧和现代科技,找到新的生存之道?”

风从蒙古包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动了巴图胸前挂着的狼牙项链,那是他成年时阿爸送的礼物,据说能保佑牧民度过难关。他看着照片上的海子弯,又看了看远处自家那片奄奄一息的草场,心里某个一直被尘封的东西,似乎正在慢慢松动。

“规矩就是规矩,祖先的禁地不能破!”苏和固执地摇头,他想起小时候阿爷讲的故事,说海子弯里住着守护草原的神灵,擅入者会遭到惩罚。“前几年有个外地来的勘探队想进去,结果车陷在泥里,人还被雷劈伤了,这就是教训!”

陈教授没有反驳,只是耐心地解释:“苏和大叔,您说的‘雷劈’,可能是海子弯特殊的地形导致的局部强对流天气;车陷进去,说明那里的湿地生态脆弱,需要科学保护。我们不是要破坏,而是要研究——为什么同样是变暖,中世纪的海子弯能保持丰美,现在却只有它还在‘抵抗’退化?那里的土壤、植被、水系,可能藏着适应气候变化的基因密码。”

他拿出一个样本瓶,里面装着一些细小的草籽:“这是我们在海子弯外围找到的,初步鉴定是一种古老的针茅属植物,比现在的牧草更耐旱,根系更深。如果能破译它的基因,也许能培育出适合未来气候的新草种。”

巴图拿起样本瓶,对着阳光看,那些草籽呈深褐色,颗粒饱满,透着一股沧桑的生命力。他想起阿爸教他辨认牧草时说过:“好草的根,要扎进土里三尺深,才能经得住风吹旱涝。”难道祖先们早就知道,要留下这样的“种子”?

“大叔,”巴图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颤抖,“也许……祖先说的‘禁地’,不是不让进,而是让我们保护好那里的东西。现在草场都这样了,再守着规矩不改变,牛羊没草吃,我们牧民还怎么活?”

苏和猛地抬头,看着巴图年轻却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陈教授手中的照片和草籽,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蒙古包。毡房的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却似乎也隔绝了某种固执的过去。

三天后,在巴图的带领下,陈教授的科研队和几个部落里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海子弯。正如卫星照片显示的那样,这里仿佛是时间停滞的绿洲——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两岸的牧草长得比人还高,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点缀其间,几只天鹅在远处的水洼里游弋。

“太不可思议了!”陈教授蹲在地上,用地质锤敲开一块表层土壤,下面是湿润的深褐色腐殖质,“看这土壤结构,有机质含量至少是外围的五倍!还有这地下水系,水温恒定,应该是来自深层的承压水,受地表干旱影响很小。”

巴图牵着马,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草地上,心里的敬畏和好奇交织。他记得阿爸说过,海子弯的中心有一个圆形的小湖,叫“长生天的眼睛”。他带着众人往深处走,越靠近中心,草越密,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香和泥土的气息。

忽然,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惊呼一声,指着地面:“你们看!这是不是……古代的马蹄印?”

众人围过去,只见湿润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几个深浅不一的蹄印,形状比现代蒙古马的蹄子略大,边缘带着磨损的痕迹,显然是经过长期行走留下的。陈教授拿出相机拍照,又用放大镜观察:“没错!这应该是中世纪蒙古战马的蹄印,保存得非常完好,说明这里的地表植被和土壤湿度几百年来变化不大。”

他们继续前行,在“长生天的眼睛”湖边,发现了一圈用石头堆砌的矮墙,墙上刻着模糊的符号。巴图认出那是古老的畏兀儿文字,他小时候跟阿爸学过一些。“上面写着……‘守此水草,以待天时’。”他磕磕绊绊地翻译着,心脏狂跳起来。

陈教授激动地拿出笔记本:“‘守此水草,以待天时’!这说明古代牧民早就意识到,海子弯是特殊的气候‘避难所’,他们刻意保护这里,作为应对气候波动的储备。再看这湖边的植被——”他指着几丛开着紫色小花的草,“这就是我们找到的古老针茅,还有旁边这种羊草,根系深度超过两米,能吸收深层地下水。”

他蹲下来,用采样器提取了一些草根和土壤:“中世纪暖期,整体气候适合草原扩张,所以蒙古人能远征;但他们也预留了海子弯这样的‘保险’,以防万一。现在全球变暖带来了新的挑战,而祖先留下的‘密码’,就藏在这些植物和土壤里。”

离开海子弯时,巴图怀里揣着陈教授给的几个草籽样本,还有一张卫星地图——上面标记着海子弯的生态保护区范围。苏和大叔没有跟来,但他临走前,把阿爸传下来的那把骨柄小刀送给了巴图,刀柄上刻着和海子弯石墙上相似的符号。

“陈教授,”巴图看着远处渐渐缩小的绿洲,忍不住问,“就算我们培育出了耐旱草种,能挡住气候变暖吗?”

陈教授摇摇头,又点点头:“气候变暖是全球性的挑战,单靠草种不够。但海子弯告诉我们,几千年来,草原和牧民一直在适应变化——中世纪暖期他们利用气候崛起,现在我们也能利用科学和传统智慧,找到新的生存方式。比如改良牧草,发展节水畜牧业,甚至建立像海子弯这样的生态保护区。”

他拍了拍巴图的肩膀:“你们阿爸那代人,总说‘长生天的考验’,其实气候从来都在变化,考验的是我们能不能像祖先那样,既敬畏自然,又懂得变通。蒙古帝国的扩张,靠的不只是勇气,还有对气候‘密码’的无意识运用;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有意识地破译密码,保护草原。”

风从身后吹来,带着海子弯湿润的草香,也带着远处草场干旱的尘土。巴图回头望去,海子弯像一颗绿色的星,镶嵌在黄色的大地上。他忽然明白,阿爸留下的地图,苏和大叔说的“考验”,陈教授研究的“密码”,其实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人与草原的命运,从来都系于天地之间的微妙平衡。

而现在,新的“考验”来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要带着祖先的智慧和现代的知识,去寻找新的“水草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