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酒是察合台汗王所赠,弟弟尝尝。”和世琜亲自斟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盏中荡漾。图帖睦尔望着酒盏,忽然想起幼年时,兄弟俩在草原上争抢马奶酒的场景。那时的和世琜会把最大的奶疙瘩让给自己,而此刻,对方眼中闪烁的,只有上位者的威严与警惕。
酒过三巡,和世琜突然捂着心口痛苦倒地。行宫内顿时乱作一团,察合台王妃的尖叫、侍卫的呼喝与瓷器碎裂声交织。图帖睦尔僵坐在原地,看着兄长七窍流血的惨状,手中酒盏“当啷”坠地。记忆中,燕铁木儿临终前曾攥着他的手低语:“陛下若想坐稳皇位,就永远别让明宗踏进大都。”
“太医!快传太医!”他的呼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却在转身时与小德子对视一眼。太监袖中藏着的鸩酒瓷瓶还带着体温,瓶口残留的褐色痕迹,恰似和世琜嘴角的血迹。窗外,乌云遮住月光,王忽察都行宫笼罩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只有更夫梆子声远远传来,惊起一阵寒鸦。
天历之变的消息传回大都,奎章阁内,虞集默默将《贞观政要》换成《左传》。当翻到“郑伯克段于鄢”的章节时,他提笔写下批注:“至亲兄弟,何以至此?”墨迹未干,便听得宫门外传来鸣锣开道声——那是图帖睦尔带着“暴病身亡”的明宗灵柩归来。
灵车驶过朱雀大街,百姓们跪在路边,却无人敢抬头张望。街角茶楼里,说书人压低声音:“听说明宗死得蹊跷,七窍流血,状若中毒……”话未说完,便被官府的人拖了出去。而在皇宫深处,图帖睦尔跪在祖宗牌位前,手中佛珠拨得飞快。烛火摇曳间,他仿佛看见和世琜的魂魄站在阴影里,嘴角挂着与当年一模一样的轻蔑笑意。
“兄长莫怪,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他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却不知,这场弑兄夺位的闹剧,正将元朝的皇权合法性彻底击碎。此后百年,每当新帝登基,朝堂上总会有人私下议论:“当年明宗之死……”而元文宗图帖睦尔,即便在史书上留下“尊崇汉学,设立奎章阁”的美名,也永远无法洗去鸩杀兄长的污名。
深夜,虞集在书房焚化了那篇未完成的批注。火苗舔舐着纸张,映出他疲惫的面容。窗外,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大都城的青石板路,却冲不淡空气中经久不散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