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草原归一(2 / 2)

他的金刀被挂在火盆上方的横杆上,刀刃映着晃动的人影,像极了七日前他在克烈部大营看见的景象——那时他正对着铜镜擦拭这把刀,镜中却映出漫天火光,以及铁木真骑着踏雪乌骓冲营的身影。

\"你不过是也速该的遗腹子...\"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何德何能...称汗?\"

铁木真转身看向他,目光扫过他肩头的狼疤,忽然伸手摘下金刀。刀身出鞘的瞬间,帐内响起抽气声——刀背刻着的\"克烈之鹰\"图腾清晰可见,正是当年王罕赐给桑昆的荣耀。

\"这把刀,斩过我母亲的牛车。\"铁木真掂了掂刀,突然抬手掷向空中。阳光穿过刀身,在帐顶白纛上投下金色光斑。桑昆瞪大眼,看着那刀旋转着升向天窗,却在触及旒苏的刹那,被铁木真徒手握住刀身。

\"喀嚓\"声中,刀身折为两段。

断刀落地的声响惊飞了帐外的乌鸦。铁木真松开手,掌心的血顺着断刀滴在桑昆脚边,在他褪色的靴面上绽开暗红的花。

\"它还斩过我妻子的嫁衣。\"大汗俯身,断刀的刀尖挑起桑昆的下巴,\"今日之后,草原只有一种刀——归降者见刀柄,反抗者见刀刃。\"

桑昆盯着那截断刀,忽然想起父亲王罕临终前的话:\"铁木真的眼睛里有片海,迟早会淹没所有草原。\"他忽然笑了,血沫从齿间溢出:\"你以为杀了我,札木合的部众就会怕你?他们在北方放牧,随时...\"

\"木华黎。\"铁木真打断他,\"派人给札木合送袋风干肉,就说我想念安达的烤肉手艺了。\"他转身走向座椅,虎皮披风扫过桑昆的脸,\"至于他的部众...想留的,赐草场;想走的,给三条路。\"

帐外传来马蹄声。哲别骑着青骓马掠过,手中弓弦嗡鸣,一只金鹰应声坠落。铁木真抬眼望去,只见那鹰爪上还抓着半片蓝色的绸缎——正是去年被蔑儿乞部掳走的弘吉剌部少女的头巾。

暮色中的权力图腾

夕阳把斡难河染成紫黑色时,各部首领开始歃血为盟。

捏坤的掌心还在发抖,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血滴入黄金酒瓮时,竟与铁木真的血珠相撞,溅起细小的涟漪。旁边的蔑儿乞部酋长忽秃盯着酒瓮,喉结滚动——他认出瓮底刻着的狼首图腾,正是二十年前屠杀他祖父部落的凶手部族的徽记。

\"喝。\"别勒古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块砸在背上的石头。捏坤闭着眼灌下混着血的马奶酒,酒液顺着下巴流进衣领,他忽然闻到一股甜腥,像极了小时候偷喝祖父藏的葡萄酒的味道,只是多了铁锈味。

铁木真最后饮下酒瓮中剩下的血酒。当酒液触及舌尖时,瓮身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一道裂纹从瓮底蜿蜒而上,在夕阳下像条银色的蛇。

\"大汗!\"阿怜帖木儿惊呼,却见铁木真随手将酒瓮掷在地上,碎片四溅。\"长生天为草原划定了边界。\"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目光扫过众人,\"边界内的,都是我的子民;边界外的...\"

话音未落,帐外传来骚动。几个克烈部降卒押着个少年进来,少年怀中紧抱着个羊皮袋,袋口露出半截金色的冠饰。

\"他偷了孛儿帖可敦的金冠!\"押解的士兵踢了少年一脚,少年摔倒时,羊皮袋滑落,里面掉出的却不是金冠,而是个木雕的狼头哨子。

铁木真挑眉,示意别勒古台捡起哨子。狼头眼窝处嵌着两颗蓝宝石,正是去年他送给孛儿帖的生日礼物。

\"说。\"别勒古台拎起少年后颈,像拎只待宰的羔羊。少年抬头,铁木真忽然愣住——这少年的眼睛像极了札木合年轻时,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永不熄灭的野火。

\"我娘说,金冠里有秘密。\"少年的声音带着破音,却没哭,\"她说可敦把各部落的联姻名册绣在冠衬里,还有...还有当年蔑儿乞人掳走她时,在她肩上刻的部族图腾。\"

帐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火盆里炭灰坠落的声音。孛儿帖的身影在帐后闪过,她绣着狼首的披风扫过帘幕,露出半张脸——左眼角的泪痣微微颤动,像滴落在雪地上的血。

\"秘密?\"铁木真忽然笑了,他接过狼头哨子,放在唇边吹了声。远处传来回应的狼嚎,惊起一群寒鸦。\"告诉你们的母亲,可敦的金冠是草原的月亮,照亮该照亮的,也藏起该藏起的。\"他抬手轻拍少年头顶,\"至于你...明天去速不台的怯薛军训练营,学怎么吹哨子召唤战狼。\"

少年瞪大眼,被士兵拖走时,他看见铁木真转身走向帐后,虎皮披风下露出的靴筒上,绣着与自己木雕哨子一模一样的狼头图腾。

夜幕降临时,九斿白纛升起在金帐之上。孛儿帖站在帐前,望着北方阴云密布的天际,指尖轻抚过金冠边缘——在内衬的狼首图腾里,确实藏着用金线绣的各部落联姻名单,只是最底下多了行小字:\"生女必为后,生男必尚主,血盟不毁,直至永恒。\"

\"在想什么?\"铁木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的掌心覆上她的肩,指腹触到皮下淡淡的疤痕——那是当年被蔑儿乞人用匕首刻下的\"战利品\"标记。

\"在想桑昆的断刀。\"孛儿帖转身,金冠上的宝石在火光中闪烁,\"刚才有人看见,那刀被野马踢进了斡难河。刀刃倒映的天空里,有雄鹰往西飞了。\"

铁木真望向河面上的暮色,那里浮着几片金帐的碎片,正随着水流漂向远方。他忽然想起札木合曾说过的话:\"草原上的双狼,终究要争一片草场。\"

\"随它飞。\"他抬手揽住孛儿帖的腰,远处传来新编成的怯薛军训练声,狼嚎与号角交织成网。\"只要风还在草原上吹,雄鹰就飞不出我的猎场。\"

孛儿帖点头,目光落在他掌心的刀伤上。那里的血已经凝固,纹路竟与帐内火盆里的炭灰排列得一模一样——像只展翅的雄鹰,正朝着西方的落日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