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好手段。”
* * *
**长宁殿内殿。**
“噗——!”
孙仲景枯槁的身体再次剧震,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毯。但这一次,他浑浊的老眼中却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光芒!他死死盯着沈云昭的左腕。
那强行睁开、散发着恐怖湮灭意志的暗金竖瞳虚影,此刻正被一股顽强坚韧的金红色光芒死死锁在狴犴印记的裂痕之上!虚影疯狂地扭动、咆哮,冰冷的“目光”充满了被亵渎的狂怒,死死“盯”着昏迷的沈云昭,却无法再进一步撕裂印记,也无法再释放出之前那般毁灭性的意志风暴!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死寂感虽然依旧存在,却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狂暴的冲击力被大大削弱。
殿内那无形的灵魂重压骤然减轻。李时珍和幸存的暗卫们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着,虽然依旧头痛欲裂,气血翻腾,但至少神智清醒了许多。他们惊魂未定地看着凤榻上那被金红光芒与暗金竖瞳僵持的恐怖景象,又看向委顿在地却面露一丝希望的孙仲景。
“孙老!那…那金光是…”李时珍捂着剧痛的胸口,声音发颤。
“是…殿下的血脉之力!狴犴本源!”孙仲景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激动,“它…它被激发了!虽然微弱,但它在反抗!它在保护殿下!锁住了那…那东西!”他指向那被金红光芒缠绕钳制的暗金竖瞳虚影。
就在这时——
那冰冷、漠然,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殿宇的阻隔,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
“沈姑娘,好手段。”
殿内瞬间死寂!
所有能听到这声音的人,无论是孙仲景、李时珍,还是幸存的暗卫,全都如遭雷击!他们猛地抬头,目光惊骇地扫视着空旷而狼藉的内殿,仿佛想找出那个声音的来源。
萧烬!
是萧烬的声音!
他竟然…竟然能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将声音直接送入这被重重阵法守护的长宁内殿?!而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姑娘?好手段?殿下明明还在昏迷之中啊!
孙仲景枯瘦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沈云昭昏迷中依旧布满痛苦的脸庞,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在眼前这诡异僵局下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难道…刚才那抓住沉渊之瞳破绽、激发狴犴本源将其钳制的…并非完全是血脉本能?!难怪殿下在如此深度的昏迷与沉渊意志的双重侵蚀下…竟还保留着一丝潜藏的、连他们都无法察觉的清醒意志?!并在那生死一瞬,配合了萧烬那精准到极致的湮灭穿刺?!
这个念头让孙仲景浑身发冷,又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若真是如此…这位看似柔弱的昭明公主…其心志之坚韧、对时局把握之精准,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李时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看向沈云昭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震惊与复杂。
“吼——!”
似乎被萧烬这声穿透空间、带着洞悉与评价意味的话语彻底激怒,沈云昭腕间那被钳制的暗金竖瞳虚影爆发出更加疯狂的挣扎!金红光芒剧烈闪烁,裂痕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嗤嗤”声,仿佛随时会被挣断!整个内殿刚刚减轻的压力再次提升!
“不好!它要反扑!”孙仲景嘶声喊道,挣扎着想要爬起,“药气!快稳住药气!助殿下的本源!”
李时珍强忍伤痛,扑向那几乎熄灭的紫铜香炉。幸存的暗卫也强提内力,试图稳住殿内紊乱的气息。
而此刻,在无人能感知的意识最深处,沈云昭那被沉渊痛苦旋涡和狴犴守护金光交织的破碎识海中,一缕微弱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的意识碎片,轻轻摇曳了一下。仿佛是对那穿越空间而来的冰冷评价,做出了无声的回应。
* * *
**寒潭之畔。**
萧烬收回那仿佛穿透了宫阙的冰冷目光。那句评价之后,他便不再关注长宁殿的方向,仿佛那惊天动地的意志对撞和随之而来的僵局,不过是棋盘上一步意料之中的落子。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地上气若游丝的贺兰山。影七正手忙脚乱地将随身携带的最珍贵的保命丹药不要钱般塞进贺兰山口中,并用内力护住其心脉,但贺兰山后背那恐怖的伤口和体内残留的沉渊湮灭之力,依旧在缓慢却坚定地吞噬着他的生机。
“萧烬!求你…救救统领!”影七猛地抬头,眼中是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交织的疯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要…只要统领能活!影七这条命,随你拿去!万死不辞!”
萧烬漠然地看着他,深潭般的墨瞳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他指尖悬浮的玉佩,那暗红色的核心中,一缕新吸纳的暗金色细丝缓缓流转。
“他的命,尚有用处。”萧烬冰冷地开口,没有施舍,只有陈述。
话音未落,他屈指一弹!
悬浮的玉佩并未移动,但一道极其凝练、只有发丝粗细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从玉佩核心那流转的暗金细丝中剥离出来,瞬间射处,精准无比地没入了贺兰山后背那最严重的焦黑伤口深处!
“嗤——!”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霸道的湮灭之力,在贺兰山伤口最核心处爆发!
影七惊骇欲绝,以为萧烬要彻底接过贺兰山!然而,预想中贺兰山化为飞灰的景象并未出现。
那道暗红光芒的目标,并非贺兰山本身,而是他伤口处那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侵蚀他生机的残余沉渊湮灭之力!这道来自玉佩的、融合了“天火之精”与刚刚吞噬的沉渊意志碎片的特殊湮灭之力,如同最高明的清道夫,精准地锁定了贺兰山体内残留的沉渊气息,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将其包裹、缠绕、然后…强行湮灭!
这过程极其痛苦!昏迷中的贺兰山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额头青筋暴突,汗水混合着血水瞬间浸透残破的衣衫!伤口处冒出更加刺鼻的白烟!
但影七却敏锐地感觉到,贺兰山体内那股令人心悸的、不断吞噬生机的阴寒死寂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虽然贺兰山的气息依旧微弱得可怕,但至少…那致命的侵蚀被强行遏制住了!就像在燃烧的引线上浇下了一滴冰水,虽然无法扑灭大火,却暂时阻断了它烧向炸药桶的路径!
“呃…”贺兰山绷紧的身体猛地一松,再次瘫软下去,但呼吸似乎比之前顺畅了一丝丝。
影七看着这近乎神迹般的手段,又惊又惧,复杂难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对着萧烬那漠然的背影,重重地、无声地磕了一个头。
萧烬对这一切毫无反应。他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了一点碍眼的尘埃。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那黑黢黢、此刻正不断逸散出混乱阴风、发出低沉嗡鸣的引龙道入口。
整个沉渊地宫在核心“锁链”被破坏后,如同被斩断了重要肢体的巨兽,陷入了混乱与狂暴。寒潭水面不再平静,剧烈地翻腾着,水汽中混杂着硫磺与湮灭的气息。漩涡巨眸的虚影在无形枷锁中疯狂冲撞,无形的咆哮让空气都在震颤,整个西苑的建筑都在簌簌发抖,瓦片不断掉落。
“此地即将崩塌。”萧烬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影卫耳中,“带上他,退至西苑外。”
“那你…”影七下意识地问,随即意识到自己僭越,立刻闭嘴。
萧烬没有回答。他深潭般的墨瞳倒映着那狂躁的漩涡巨眸虚影,指尖的玉佩幽光流转,那缕新吸纳的暗金色细丝在其中缓缓游动,仿佛在解析着什么。
他的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独自面对着那即将喷发的深渊之口。下一步棋,已然落定。而棋盘的另一端,那位昏迷中却展露了惊人“手段”的沈姑娘,又会带来怎样的变数?
西苑的夜,在沉渊的怒吼与玉佩的幽光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