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败退,长宁殿外重兵肃立。
>孙仲景却冷汗涔涔:“九阳凝神香撑不过半日,殿下脉象将崩!”
>殿门无声滑开,玄衣银面的身影踏入死寂。
>他指尖托着三枚赤红如血的奇果:“此物可续香三日。”
>目光掠过沈云昭苍白手腕,萧烬低语如冰:
>“寒潭的钥匙…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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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殿门在贺兰山身后无声合拢,将广场上残留的肃杀与喧嚣彻底隔绝。长宁殿内,时间仿佛凝滞,唯余九阳凝神香燃烧时发出的极细微的“哔剥”声,以及沈云昭那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孙仲景枯槁的手指依旧搭在她的腕脉上,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那维系在生死边缘的细微搏动。汗水浸透了他花白的鬓角,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贺兰山没有回到榻边,他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矗立在殿门内侧的阴影里。殿外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殿内无声的拉锯,却绷紧了他每一根神经。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地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掠过垂首侍立的玲珑、青黛,掠过角落阴影中如同雕塑般凝固的暗卫精锐,最后,沉重地落回孙仲景那绷紧如弓弦的脊背上。
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焦灼,在沉水香的馥郁中悄然蔓延。贺兰山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沉重而缓慢的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丈量沈云昭所剩无几的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更短。孙仲景搭在沈云昭腕间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微小的动作,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开了殿内凝固的死寂!
贺兰山瞳孔骤然收缩,一步便跨到了榻前,沉重的甲叶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低头,目光死死锁住孙仲景骤然失血的脸。
“孙老?”贺兰山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紧绷。
孙仲景没有抬头,他另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撑住了榻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急促地喘息了两下,才艰难地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带着濒临崩溃的沙哑:“…不行了…贺兰统领…”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布满血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贺兰山:“九阳凝神香!药力…药力在飞速消耗!老朽…老朽本以为能撑到日落,但殿下体内那冰火之毒的反噬,比预想的更猛、更刁钻!它在疯狂吞噬纯阳药力!这香…这香顶多再撑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贺兰山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麻痹和刺骨的寒意。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目光猛地投向紫铜香炉。炉中,那三根暗金色的线香依旧袅袅升腾着淡金色的烟气,看似平稳,但孙仲景是当世医道圣手,他的诊断,就是无情的判词!
“半个时辰…”贺兰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药呢?宫中秘库,太医院!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他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色,那是在绝境中挣扎的凶兽才有的光芒。
“没有用!”孙仲景痛苦地闭上眼,又猛地睁开,声音带着哭腔,“‘九阳凝神香’主材‘赤阳金焰果’早已绝迹多年!宫中存香是前朝遗珍,用一点少一点!老朽耗尽心血改良药方,也只能勉强替代其一部分效用,真正的核心,非此果不可!没有它,就是华佗再世,也…也…”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头,再也说不下去,只是绝望地摇着头。
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内殿。玲珑手中的药碗“当啷”一声跌落在地,温热的药汁溅湿了她的裙裾,她却恍然未觉,只是死死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青黛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连角落阴影里的暗卫,气息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半个时辰!这是沈云昭生命的倒计时!是贺兰山拼死守护的一切即将崩塌的最后时限!神迹带来的短暂喘息,竟如此脆弱。殿外重兵拱卫的森严壁垒,此刻显得无比讽刺,它们能挡住明枪暗箭,却挡不住时间冷酷的流逝,挡不住那看不见的冰火之毒在她体内肆虐吞噬!
贺兰山猛地攥紧了拳头,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头绝望的万分之一。他目光死死钉在沈云昭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那层笼罩在她眉宇间的死寂灰败,似乎在孙仲景的宣判后,变得更加浓郁、更加触目惊心。他喉咙发紧,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涌了上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把所有人吞噬的刹那——
“吱呀…”
一声极轻微、极缓慢的摩擦声,打破了内殿凝固的死寂。
不是殿门被推开的声音,更像是某种极其沉重、极其古老的机器在无声运转。声音的来源,并非贺兰山刚刚关闭的正门,而是内殿深处,靠近凤榻后方那面厚重墙壁的阴影里!
贺兰山全身的肌肉在声音响起的瞬间绷紧如铁石,如同被激怒的猛虎,猛地循声扭头!他腰间的佩刀甚至来不及完全出鞘,刀锋只拔出一尺寒光,带着凌厉无匹的杀意!
殿内所有暗卫的精气神也在同一时刻被引爆,数道森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齐刷刷刺向那片阴影!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兵刃摩擦甲叶的细微声响,蓄势待发!
阴影蠕动。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同从最幽深的夜色中剥离出来,无声无息地“滑”入了内殿烛光笼罩的范围。
玄衣如墨,几乎与身后的暗影融为一体。脸上覆盖的银质面具冰冷、光滑,毫无表情,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双眼,平静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冷冷地扫过殿内剑拔弩张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凤榻之上。
来人步履无声,仿佛踩在虚空之上。一股无形的寒意随着他的出现迅速弥漫开来,并非冰雪的寒冷,而是一种源自九幽地底的阴森死寂,瞬间冲淡了九阳凝神香的暖意,让整个内殿的温度骤降了几分。
是他!
贺兰山的心脏在看清来人的瞬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昨夜暖阁前,那玄衣银面、操控蛇纹死士的神秘身影,与眼前之人瞬间重合!寒潭别院的主人——萧烬!
杀意!如同火山熔岩般炽烈的杀意,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在贺兰山胸腔中轰然炸开!就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影子!昨夜险些害死殿下,今日竟敢直闯禁宫核心!新仇旧恨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萧烬!”贺兰山从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饱含血腥与狂暴!他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力量瞬间凝聚,那拔出一尺的刀锋寒光暴涨,眼看就要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匹练,不顾一切地斩向那玄衣身影!
“保护殿下!”暗卫的厉喝同时响起,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角落扑出,锋利的短刃直指萧烬要害,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玲珑和青黛惊恐地扑到榻前,用身体护住昏迷的沈云昭。孙仲景更是骇得魂飞天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挡在榻前,老眼圆睁,满是惊惧。
千钧一发!
面对足以将他撕碎的凌厉杀机和四面合围,萧烬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那双深潭般的墨瞳,平静地掠过贺兰山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掠过那些刺到身前的森寒利刃,仿佛在看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他的目光,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孙仲景身上,或者说,落在了孙仲景身后紫铜香炉中那三根即将燃尽的九阳凝神香上。
“孙御医,”一个低沉、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如同极地寒冰相互摩擦,瞬间穿透了所有杀伐之气,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香,快尽了。”
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定住了贺兰山那即将劈出的雷霆一刀!也定住了暗卫们刺出的所有兵刃!
香快尽了!
这四个字,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在贺兰山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上,让他瞬间想起了孙仲景那绝望的宣判——半个时辰!没有这香,殿下顷刻间便会生机断绝!他拼死守护的一切,将在下一刻化为泡影!所有的愤怒、杀意,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贺兰山的刀,硬生生僵在半空,刀锋因极致的克制而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他死死盯着萧烬,眼中燃烧着痛苦与不甘的火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再也无法斩下那一刀。
暗卫们的攻势也瞬间凝滞,进退维谷。
萧烬对悬在身周的致命威胁视若无睹。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修长、苍白,骨节分明,如同上好的寒玉雕琢而成。在他苍白的指尖,静静躺着三枚奇异的果实。
果实不过鸽卵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近乎妖异的赤红色泽,表面光滑,却隐隐有细密的、如同熔岩流动般的暗金色纹路在内部闪烁流淌。更奇异的是,果实周围缭绕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极其稀薄却异常精纯的金红色氤氲之气,散发着一种灼热、纯粹、仿佛蕴含着太阳核心般恐怖生命力的气息!
这股气息出现的刹那,内殿中因萧烬带来的阴寒死寂,竟被硬生生逼退了几分!紫铜香炉中那三根原本已显颓势的线香,似乎感应到了同源的气息,香头猛地一亮,袅袅升腾的淡金色烟气骤然变得浓郁了几分!
“赤阳金焰果!”
孙仲景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那三枚赤红果实,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骤然放大,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枯槁的手指指着那果实,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仿佛见到了只存在于传说或医道古籍中的神物!
这种只在古老药典中记载、被无数医者断言早已绝迹于世的天地奇珍,竟然就这样出现在眼前!而且是三枚!
贺兰山同样心神剧震!他虽然不通药理,但孙仲景那失态到极点的反应,以及那三枚赤红果实散发出的、与九阳凝神香同源却更加磅礴精纯的生命气息,无不昭示着此物的价值!这是救命的稻草!是殿下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你…”贺兰山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极度的戒备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动摇,“你想做什么?”他的刀,依旧没有收回,悬在半空,如同他此刻紧绷到极致的心弦。
萧烬的目光终于从香炉上移开,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第一次真正落到了贺兰山脸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漠然,仿佛贺兰山所有的愤怒、挣扎、痛苦,在他眼中都不过是清晰可见的尘埃。
“救她。”萧烬的回答简洁到了极致,冰冷的两个字,毫无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指尖微动,三枚赤阳金焰果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平稳地飞向孙仲景。
孙仲景几乎是扑过去,用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住那三枚滚烫(并非真实温度,而是蕴含的纯阳气息带来的灼热感)的果实。入手沉甸甸的,那澎湃的生命力仿佛要透过皮肤渗入骨髓!他激动得老泪纵横,语无伦次:“是…是真的!纯阳至宝!天地奇珍!殿下…殿下有救了!至少…至少能续香三日!”
三日!
这个时限,如同甘霖注入干涸的土地,瞬间让殿内所有人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玲珑和青黛捂着脸,喜极而泣。暗卫们紧绷的气息也稍稍缓和,但目光依旧警惕地锁定在萧烬身上。
贺兰山的心却沉得更深。他缓缓收刀入鞘,沉重的刀镡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没有因为这三日的喘息而放松,反而感到一种更深沉的寒意。萧烬的出现,绝非善意。献出如此珍贵的赤阳金焰果,所图必然更大!这果子,是解药,更是裹着蜜糖的毒饵!
“条件。”贺兰山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钉在萧烬的银质面具上,试图穿透那冰冷的金属,看清其下隐藏的真实意图。“你要什么?”
萧烬的目光再次掠过贺兰山,那眼神淡漠得如同掠过一块石头。他没有回答贺兰山的问题,脚步却再次移动,这一次,是朝着凤榻的方向。
“站住!”贺兰山低喝一声,魁梧的身躯瞬间横移,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铁壁,再次挡在萧烬与凤榻之间。他周身肌肉紧绷,气势如山岳般压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决绝。暗卫们的气息也瞬间凌厉起来。
萧烬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离凤榻不过五步之遥,离挡在前方的贺兰山,更是近在咫尺。冰冷的面具微微转向贺兰山,那双深潭般的墨瞳里,终于泛起一丝极其细微、近乎嘲讽的涟漪。
“贺兰统领,”萧烬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你的刀,昨夜杀不了我。今日,更杀不了。”
平静的话语,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他无视贺兰山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目光越过贺兰山宽阔的肩膀,投向凤榻上无知无觉的沈云昭。那目光,深沉、复杂,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专注,最终,定格在她无力垂落在锦被外的左腕上。
沈云昭的衣袖在方才的救治中被卷起了一截,露出了苍白纤细的手腕。在那腕骨内侧,一道狰狞的、仿佛活物般的暗红色裂痕清晰可见——正是狴犴之目的印记!此刻,那印记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金芒,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极其微弱地搏动着,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