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重瞳直视,破其心防(1 / 2)

长宁殿寝宫,死寂如墓。

浓重的药味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几乎令人窒息。厚重的帷幔低垂,将外界的光线隔绝了大半,只余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将榻上那抹单薄的身影拉得更加细长、脆弱。

沈云昭躺在凤榻上,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如同初冬的新雪,没有丝毫生气。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杂音。孙仲景枯槁的手搭在她的腕脉上,眉头拧成了死结,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枯瘦的身体紧绷着,仿佛在与无形的死神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金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她心口、头顶要穴,针尾微微震颤,发出极轻微的嗡鸣,强行维系着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生机。

玲珑和青黛跪在榻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只有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贺兰山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按剑侍立在榻尾阴影里,盔甲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暗红血渍,那是殿前武士拖走严嵩时溅上的。他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耳朵却捕捉着榻上每一丝细微的动静,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时间在令人心悸的死寂中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沈云昭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猛地睁开!

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封万里的、淬了寒铁的清醒与锐利!

“唔……”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牙关紧咬,下唇立刻渗出血丝。

“殿下!” 孙仲景和玲珑青黛同时惊呼。

“无…妨!” 沈云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她艰难地抬手,指向殿外,“影七…可有消息?西郊…寒潭?”

贺兰山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压抑:“回殿下!影七大人持金印而去,尚未传回消息!但西郊方向…昨夜至今,并无异动传来!”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严嵩那狗贼的同党名单,正在加紧拷问!秦烈将军亲自坐镇天牢!”

沈云昭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微弱的呼吸牵动着胸腔,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识海深处,昨夜被强行压制的玄冥印记气息,如同蛰伏在深渊的毒蛇,再次蠢蠢欲动。而与之纠缠对抗的狴犴金芒,光芒却黯淡了不少。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昨夜那枚神秘玉佩带来的炽热感应,以及那声源自灵魂深处、仿佛来自血脉源头的“天火之精”的咆哮!

萧炎…舅舅…

那被刻意尘封、染满污血的旧案,如同一个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阴影,再次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严嵩只是台前小丑,翻出旧案,直指她血脉根基,这背后…必然有更深、更毒的推手!是太后?还是…那隐藏在寒潭深处的眼睛?

她猛地再次睁开眼,眼底深处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昨夜…暖阁…抓到的活口…关在何处?”

贺兰山立刻回道:“回殿下!三名活口,皆被卸了下颌关节,封了哑穴,废了武功,由暗卫精锐日夜轮守,关押在长宁殿秘狱最底层!属下亲自查验过,身上并无致命毒囊,也未见自毁符文!他们…在等!”

等什么?自然是等他们的主子,或者等一个灭口的机会!

“带…本宫…去!” 沈云昭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绝。她试图撑起身体,手臂却因为脱力而剧烈颤抖。

“殿下!万万不可!” 孙仲景大惊失色,枯瘦的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声音带着哭腔,“您此刻经脉如同碎裂的琉璃,心脉全靠金针药力吊着!稍一挪动,气血逆冲,神仙难救啊!您刚在太极殿上…您…”

“孙…太医…” 沈云昭的目光转向他,冰冷而平静,“本宫…现在…不能死。” 她的视线越过孙仲景,落在贺兰山身上,“贺兰…山!”

“臣在!” 贺兰山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备…软榻…抬本宫…过去!”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

“殿下!” 玲珑和青黛哭喊出声,跪地叩首。

孙仲景老泪纵横,枯槁的身躯剧烈颤抖着,他知道自己拦不住这头倔强的凤凰。他猛地抹了一把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好!老臣陪殿下走这一遭!玲珑!青黛!速取‘九转护心丸’!贺兰统领,速备软榻!用最厚的锦被铺垫!动作要稳!绝不能有丝毫颠簸!”

片刻之后,一架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被小心地抬进了寝殿。沈云昭在孙仲景和贺兰山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如同挪动破碎瓷器般被移到软榻上。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让她脸色更白一分,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玲珑含着泪,将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赤红丹丸喂入她口中。孙仲景则飞快地在软榻周围又布下几根金针,护住她心脉要穴。

“走…” 沈云昭闭上眼,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声音微弱却清晰。

软榻被四名最沉稳的暗卫抬起,贺兰山亲自在前引路,孙仲景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玲珑青黛捧着药箱紧随其后。一行人沉默地穿过幽深的长廊,走下盘旋的石阶,越往下,空气越发阴冷潮湿,弥漫着铁锈、血腥和陈腐的气息。墙壁上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将人影拉得如同鬼魅。

长宁殿秘狱最底层。

这里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深入地下的石穴。空气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骨髓。墙壁是粗糙的黑色岩石,渗着冰冷的水珠。只有正中央点着一盏巨大的、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磷火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阴森惨绿。三名身着破烂夜行衣的刺客,被儿臂粗的寒铁锁链呈“大”字形吊在半空。他们的下颌被卸掉,口涎不受控制地滴落,脸上布满血污和青紫,眼神却如同死水般麻木,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对痛苦和死亡的漠然。周围站着八名气息沉凝、如同岩石般的暗卫精锐,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牢牢锁在三人身上。

当软榻被抬入这片阴冷死寂的空间时,那三名刺客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死水投入了一颗石子,随即又迅速归于沉寂。

软榻被轻轻放下,位置正对着那三名吊着的刺客。沈云昭躺在厚厚的锦被中,脸色在惨绿磷火的映照下,更添了几分鬼气森森。她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中间那名刺客身上——此人身材最为精悍,眼神深处那抹隐藏的锐利和死寂,远超另外两人。他是头领。

贺兰山一挥手,周围的暗卫无声地退开几步,留下足够的空间,但杀机却更加凝练,如同无形的牢笼。

沈云昭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名刺客头领。她的目光冰冷、专注,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审视。整个石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磷火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刺客口涎滴落在冰冷石地上的“嗒…嗒…”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刺客头领起初还能维持表面的麻木,但在沈云昭那仿佛能剥开皮囊、直视灵魂的冰冷目光下,他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绷紧,呼吸的节奏也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紊乱。另外两名刺客更是眼神闪烁,不敢与那目光对视。

“本宫…知道你们…在等。” 沈云昭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微弱,却像冰棱划过岩石,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等一个…灭口?或者…等一个…希望?”

中间那名刺客头领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昨夜…暖阁之中…你们同伴…死前…说过一句话…” 沈云昭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寒潭…会吞噬…一切…’。”

当“寒潭”二字从她口中吐出时,三名刺客的身体,同时出现了极其明显的僵硬!尤其是中间那名头领,麻木的眼底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悸!那是对某种深入骨髓恐惧的本能反应!

“看来…你们…也去过…那地方?” 沈云昭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寒意和洞察。

“呜…呜…” 刺客头领被卸掉的下颌徒劳地开合,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眼神却死死盯着沈云昭,充满了惊疑和一丝被看穿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