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杂货铺…查。谁的东西?要送去哪里?” 萧烬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沈云昭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不惜引动地脉也要立刻下令封锁那个杂货铺,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喏。” 哑仆的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萧烬的目光重新投向那死寂的深蓝寒潭。潭水倒映着他玄色的身影和冰冷的面具。
沈云昭…
你身上的秘密,比那龙涎血竭的黑网…更让吾感兴趣。
这盘棋,越来越有趣了。
只是…你还能撑多久?
**——**
长宁殿内,沈云昭的意识在剧痛与寒冷的夹击下,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小舟,时浮时沉。玲珑含泪喂下的参汤,大半沿着她苍白的唇角溢出。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点狴犴之目的本源金芒,在强行引动地脉反噬了萧烬的窥探后,如同油尽灯枯,光芒愈发黯淡,几乎难以察觉。而眉心那道象征着大地联系的青色光纹,也变得更加微弱,搏动间隔越来越长。
更糟糕的是,随着狴犴之目力量的急剧衰退,左腕裂痕处盘踞的玄冥阴煞失去了最大的钳制,反扑得更加凶猛!那刺骨的寒意如同活物,正顺着她的经脉向心脉和识海蔓延,试图彻底冻结她的生机与意志!
“殿下…殿下您撑住啊!孙太医马上就到了!” 玲珑哭喊着,徒劳地用热毛巾擦拭着沈云昭冰冷汗湿的额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青黛刻意提高的声音:“孙太医,您快请进!殿下情况危急!”
须发皆白的孙仲景提着药箱,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他一眼看到沈云昭的模样,尤其是那惨白中透着一丝灰败死气的脸色,以及唇边尚未擦净的、带着诡异幽蓝寒气的血迹,老脸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快!扶殿下躺平!” 孙仲景声音发颤,顾不得行礼,立刻扑到榻前。枯瘦的手指再次搭上沈云昭冰冷滑腻的腕脉,只一触,他浑浊的老眼就猛地瞪大,布满沟壑的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脉象!
比三日前更加凶险混乱!
之前那股微弱却坚韧的大地生机,此刻几乎断绝,只剩下一丝极其微弱的游丝,在狂暴肆虐的阴寒煞气中艰难求生。那阴寒煞气不仅盘踞在左腕和眉心,更是如同失控的洪水,在殿下全身主要经脉中疯狂冲撞、侵蚀!心脉处,代表生机的暖意正在被一股刺骨的冰寒迅速覆盖!识海的气息也如同风中残烛,飘摇欲灭!
这分明是…油尽灯枯,煞气攻心侵脑的绝脉之象!
“怎么会…怎么会恶化得如此之快?!” 孙仲景失声惊呼,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冰魄寒玉已被封印远离,殿下体内这股阴煞之力,竟能自行壮大反扑到如此地步?!
“孙…孙太医…” 沈云昭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声音微弱如同蚊蚋,“永盛…杂货铺…西域奇香…血竭…父皇…”
孙仲景浑身剧震!他瞬间明白了殿下强撑至此的原因!皇后那边…竟敢将疑似龙涎血竭之物运入宫中,目标直指昏迷的陛下!这是要将殿下往死路上逼啊!
“殿下放心!老朽…老朽拼了这条命…” 孙仲景老泪纵横,声音哽咽。他知道,普通的针药对殿下此刻的伤势已是杯水车薪。那阴煞之力的根源太过霸道诡异。
他猛地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暖阳玉雕琢而成的玉盒。打开盒盖,里面并非药材,而是九根长短不一、通体赤红如血、散发着灼热阳刚气息的金针!针身之上,细密的金色符文若隐若现。
“扶稳殿下!” 孙仲景对着青黛和玲珑厉喝一声,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枯瘦的手指捻起最长最粗的那根赤红金针,针尖在烛火上急速燎过,带起一溜刺目的金红色火星!
“殿下!此法名为‘九阳焚煞’,乃老朽师门不传之秘,以金针引地火阳罡之力强行焚炼体内阴煞!霸道绝伦,痛苦无比,且…有损寿元根基!但…这是眼下唯一能暂时压制您体内煞气的法子了!您…忍着点!” 孙仲景的声音带着悲壮。
沈云昭涣散的目光似乎凝聚了一丝,她极其微弱地点了点头,沾血的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惨淡的弧度。损寿?她还有多少寿元可损?只要能撑到揪出幕后黑手,护住父皇和这江山片刻安宁…万死何辞!
“呃啊——!!!”
当那根燃烧着金红色火焰般的赤红金针,带着焚尽一切的灼热阳罡之气,狠狠刺入沈云昭头顶百会穴的瞬间!一声骇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嚎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整个身体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虾米,猛地向上弓起!全身的血管都仿佛在皮肤下爆凸出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双目圆睁,瞳孔深处却是一片空洞的痛苦!
金红色的火焰顺着金针涌入她的身体,与那肆虐的玄冥阴煞如同宿敌般轰然相撞!
“嗤啦——!”
如同滚油泼雪!
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幽蓝寒气的灰白色烟雾,猛地从沈云昭周身毛孔中喷薄而出!寝殿内的温度瞬间飙升又骤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与极寒交织的诡异气味!
痛苦!难以想象的痛苦!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她体内疯狂搅动,又仿佛有万载寒冰在冻结她的骨髓!两种极端的力量在她脆弱的身体里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沈云昭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再次从唇角涌出,瞬间又被灼热的高温蒸干!
青黛和玲珑死死按住她,泪流满面,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掌心,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干扰孙仲景。
孙仲景须发戟张,状若疯魔!他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一根接一根燃烧着金红火焰的符文金针,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刺入沈云昭眉心印堂、胸口膻中、丹田气海、以及四肢要穴!
“百会引阳!印堂镇魂!膻中护心!气海锁元!四肢通煞!九阳轮转,焚尽阴邪!给老夫…镇!!!”
随着最后一根金针狠狠刺入沈云昭左腕狴犴之目的裂痕边缘,孙仲景须发皆张,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他双手结印,枯瘦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一股灼热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嗡——!!!”
九根赤红金针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针身上流转的金色符文瞬间亮到极致,彼此勾连,在沈云昭体表形成一张燃烧的金红色光网!光网之下,她体内肆虐的玄冥阴煞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啸,被那霸道绝伦的阳罡火力强行压制、焚烧、逼退!
大量的、更加浓郁的灰白寒气混杂着丝丝幽蓝,如同溃败的军队,被强行从沈云昭的七窍和周身毛孔中逼出!寝殿内仿佛下了一场冰冷的灰雾之雨!
剧烈的抽搐和痉挛终于缓缓平息。沈云昭弓起的身体软软地瘫回榻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和血渍浸透。她的脸色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灰败,却呈现出一种极度透支后的、近乎透明的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九根赤红金针依旧插在她身上,针尖的光芒黯淡了许多,却依旧散发着稳定的灼热气息,如同九道封印,牢牢锁住了那些暂时被压制下去的玄冥阴煞。
孙仲景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蜡黄,如同瞬间苍老了十岁,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缕鲜血。强行施展这“九阳焚煞”针法,对他自身也是极大的损耗。
“暂时…压制住了…” 孙仲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但…殿下本源耗损太过严重…这针法…至多能压制十二个时辰…若再找不到九阳还魂草…或驱除那阴煞根源…” 后面的话,他已不敢再说。
寝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劫后余生,却无半分喜悦,只有更深的绝望压在每个人心头。
**——**
就在长宁殿内上演着生死时速的同时。
帝都西城,靠近贫民区边缘的一条肮脏小巷深处。
不起眼的“永盛杂货铺”此刻已被重兵包围!贺兰山亲自坐镇,身着玄甲的亲卫营士兵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将店铺前后门以及周围所有可能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附近的百姓早已被驱散,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与紧张。
店铺内一片狼藉。几个伙计和掌柜模样的人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抖若筛糠。
贺兰山脸色铁青,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货架和库房。他的脚下,扔着几个被打开的木箱,里面散落着一些香料、布匹之类的普通货物。一个亲兵捧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快步走到贺兰山面前,低声道:“将军!找到了!在库房最里面一个夹墙暗格里!就这一小包!味道…很冲!和之前张谦府上搜出的龙涎血竭很像,但似乎…更驳杂一些?”
贺兰山接过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角。一股极其浓烈、带着刺鼻辛味和隐约血腥铁锈气的异香扑面而来!里面是暗红色的粉末,色泽质地与之前的水晶瓶膏体不同,但那股令人心悸的诡异气息却如出一辙!
“带走!封存!连同这里所有人!” 贺兰山厉声下令,眼中寒光四射。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一个被单独押在一旁、穿着体面绸衫、却吓得尿了裤子的中年胖子身上——赵德全的那个远房侄子,赵有财。
贺兰山大步上前,一把揪住赵有财的衣领,将他如同死狗般提了起来,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
“说!这东西!谁给你的?!要送去哪里?!敢有半句虚言…本将军让你尝尝清察司十八道大刑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