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敌酋慌乱,狗急跳墙(1 / 2)

西苑冷泉宫,腐朽的气息混合着新涌出的阴寒,在荒芜的庭院里凝结成粘稠的雾瘴。玄甲军士布下的经咒屏障嗡嗡作响,泛着微弱的金芒,竭力抵御着从宫室深处弥漫出的无形侵蚀,如同薄冰覆盖在沸腾的毒沼之上。

沈云昭与萧绝踏入院中,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瞬间攀附上来。沈云昭左腕上,狴犴之目的位置骤然灼烫,袖中半枚虎符也随之嗡鸣,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指向冷泉宫主殿的方向。那并非寻常的怨气,更像是一种被精心提炼、充满恶意的“信标”,带着强烈的空间穿透感,不断向某个遥远而黑暗的源头发送着坐标。

“灯已亮,引信在燃烧。”沈云昭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指尖微动,袖袍无风自起,“源头就在里面,赫连如烟停尸之处。”

萧绝眼神一厉,无需多言,玄甲亲卫已如鬼魅般散开,瞬间控制了庭院所有角落,强弩上弦,刀剑出鞘半寸,寒光割裂阴冷的空气。两人一前一后,步伐沉稳地踏上布满苔藓的石阶,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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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光线昏暗,仅靠几扇破窗透入的惨淡天光勉强视物。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奇异的、类似焚烧香料又混合了腐烂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殿中央,一张临时搬来的破旧木板上,覆盖着白布的赫连如烟尸身静静躺着。两名负责看守的玄甲军士倒在不远处,面色青紫,七窍渗出乌黑的血线,已然气绝。他们的佩刀出鞘一半,显然临死前察觉到了致命威胁,却连呼救都未能发出。

“阴气蚀体,瞬间毙命。”沈云昭蹲下身,指尖在军士颈侧一触即收,目光扫过他们惊恐凝固的面容,“非毒,是纯粹的阴煞冲击,震碎了心脉魂魄。好霸道的引信余波!”

萧绝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让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成霜。他龙渊剑并未出鞘,但那股无形的、属于战场杀神的煞气已弥漫开来,与殿内阴冷的“信标”形成无声的对抗。他锐利的目光扫过空旷破败的大殿,最终定格在赫连如烟的尸身上。

“尸体有异?”他沉声问。

沈云昭已走到木板前,并未直接掀开白布。她闭上眼,眉心微蹙,无形的感知力如同水银泻地,细细探查。狴犴之目的灼热感更甚,袖中虎符的共鸣也愈发急促。

“尸身无恙。”她缓缓睁开眼,眸底金红血光一闪而逝,“但心口被剜去狼蛊的位置,残留的怨毒被抽空了,成了纯粹的‘通道’。耳后被挑断命锁的伤口,成了接收与放大信号的‘阵眼’。有人在她死后,利用这具尸体,完成了最后的献祭仪式……就在不久前!”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大殿西北角一处被阴影彻底吞噬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腐朽的桌椅和破烂帷幔。

“出来!”萧绝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铁血煞气直冲那角落。

阴影纹丝不动,死寂一片。

“冥顽不灵。”萧绝冷哼,右手并指如剑,隔空一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剑气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却带着撕裂一切的锋锐,瞬间斩入那片浓稠的黑暗!

“噗嗤!”

一声闷响,如同利刃切过败革。紧接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非人的惨嚎从阴影中爆发!一个穿着最低等杂役太监灰布袍、身形佝偻的身影猛地从阴影中翻滚出来,他双手死死捂住左肩,那里齐肩而断,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涌,只有浓稠如墨、散发着恶臭的黑气丝丝缕缕地逸散!他抬起头,脸上布满青黑色的诡异纹路,双眼一片漆黑,没有眼白,只有两点幽绿的火苗在瞳孔深处跳动,充满了疯狂和毁灭的欲望。

“嗬…嗬…狼神…永生……”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声音嘶哑扭曲,不似人声。断臂处逸散的黑气仿佛有生命般扭动着,竟隐隐凝聚成一个微小的、狰狞的狼头虚影,朝着沈云昭和萧绝无声咆哮!

“被污染的生魂!北狄的‘蚀魂傀儡’!”沈云昭瞳孔微缩,一眼认出这邪术的根脚。这已非活人,而是被强行灌注了阴煞邪力、燃烧最后魂魄驱动的行尸走肉,唯一的使命就是完成仪式并毁灭痕迹!

那傀儡太监仅剩的右手猛地抓向自己胸口,五指如钩,竟要自掏心脏!同时,他口中发出更加尖利刺耳的嘶鸣,那声音仿佛能直接穿透耳膜,震荡神魂!

“定!”沈云昭一声清叱,声如金玉交击。她并指凌空一点,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金芒瞬间没入傀儡太监的眉心!那太监的动作骤然僵住,自戕的手停在胸前,刺耳的嘶鸣也戛然而止,眼中的幽绿火苗疯狂跳动,却无法再驱动这具被金芒锁住的躯壳。

萧绝一步踏前,龙渊剑终于出鞘半寸!并非斩向傀儡,而是剑尖向下,猛地插入脚下地面!

“嗡——!”

一声低沉雄浑的剑鸣以剑身为圆心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殿内弥漫的阴煞之气上!空气中传来玻璃碎裂般的细微声响,那些粘稠的、试图侵蚀一切的阴寒气息被这纯粹的杀伐之气瞬间震散、净化了大半!殿内的温度似乎都回升了一丝。

“搜魂!”萧绝冷喝。

沈云昭指尖金芒大盛,强行侵入傀儡太监被污染、濒临溃散的残魂。无数混乱、痛苦、充斥着黑暗呓语的碎片冲击着她的意识:冰冷的符水灌入喉咙,蚀骨的剧痛在四肢百骸蔓延,一个模糊的、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在他灵魂深处烙下指令——点燃“灯”,守护“灯”,直至灰飞烟灭!最后残留的画面,是一个极其隐秘的地点:西苑最深处,靠近冷宫废弃佛堂的枯井!

“枯井!真正的‘灯芯’在那里!”沈云昭收回手指,傀儡太监眼中的绿火瞬间熄灭,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软软瘫倒在地,断臂处的黑气也迅速消散,只留下一具迅速腐败、散发恶臭的躯壳。

“走!”萧绝拔剑,毫不犹豫转身冲向殿外。沈云昭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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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位于冷宫佛堂后院的荒草丛中,井口被几块巨大的断龙石封死,石缝间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看上去荒废已久。然而,越是靠近,沈云昭袖中虎符的震动就越发剧烈,狴犴之目的灼热感几乎要透肤而出!井口缝隙中,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带着暗红血丝的黑色阴气正不断渗出,比冷泉宫主殿的浓度高了何止十倍!玄甲军士布下的外围经咒屏障在这里剧烈波动,金光明灭不定,诵经的军士们脸色发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好一个瞒天过海!”沈云昭眼神冰冷,“以赫连如烟尸身为明灯,吸引注意,真正的核心阵眼却藏在这废弃井底!借废帝之手掩人耳目,北狄倒是物尽其用!”

“砸开!”萧绝命令简洁。

数名膀大腰圆的玄甲军士立刻上前,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向封井的断龙石!

“咚!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西苑回荡。巨石异常坚硬,每一次锤击都只能崩落少许碎屑。随着撞击,井口溢出的阴气骤然加剧,如同墨汁般翻滚,带着令人作呕的腥甜,疯狂冲击着外围的经咒屏障。金光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名诵经的军士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王爷!阴煞太烈!兄弟们快撑不住了!”一名负责布防的校尉脸色煞白地喊道。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急促的声音传来:“慢!慢动手!使不得啊!”

只见一名穿着皱巴巴的钦天监官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被影七几乎是半拖半架着,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正是监正张衍!他形容狼狈,官帽歪斜,但那双眼睛——当他抬起头的瞬间,沈云昭和萧绝都清晰地看到,他浑浊的瞳孔深处,赫然浮现出一对重叠的、闪烁着奇异幽光的瞳仁!

重瞳!传闻中可洞察幽冥、窥见气运流转的异相!

张衍的重瞳死死盯着那不断溢出阴煞之气的井口,脸上充满了惊骇欲绝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他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着井口,声音嘶哑变调:

“住手!快住手!那不是普通的阴煞!那是…是‘九星劫’的引魂金!那井底埋的是引魂金啊!”

“引魂金?”沈云昭目光一凝。她博览皇室秘藏,知晓此物——据说是北狄萨满秘传的邪物,以陨星铁混合万灵血魄、在极阴之地淬炼百年而成,蕴含星辰煞力与无尽怨念,能强行接引九天星辰之力,扭曲地脉,是布置绝杀凶阵的核心阵眼!此物一旦被激发,就如同在龙脉要害插入一根剧毒之刺,引动对应星辰的凶煞之力,轻则地动山摇,重则山河易色!

张衍的重瞳幽光流转,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断龙石和翻滚的阴煞,看到了井底深处的景象,他声音带着哭腔:“不止!不止啊!那引魂金上…被刻了北狄王庭的秘传星轨图!指向…指向的正是九曜之中最凶的‘荧惑’与‘罗睺’!它被点燃了!它正在燃烧!它在用这西苑积攒了百年的阴秽怨气,还有…还有刚刚被献祭的那个女人(赫连如烟)的魂魄残渣当燃料,向九天之上的荧惑、罗睺发送坐标!它在呼唤星煞降临此地!一旦让它彻底燃尽,坐标稳固,九星劫煞锁定宫城,到时…到时……” 他浑身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后面的话恐惧得说不出口。

后果不堪设想!九星劫煞之力一旦被引动锁定,绝非人力可抗,整个帝都甚至龙脉都可能遭受毁灭性打击!

“如何熄灭?”萧绝的声音冰冷如万载寒冰,直接切中要害。他身上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住井口。

“熄灭?”张衍的重瞳剧烈闪烁,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绝望,“引魂金一旦点燃,如同附骨之疽,除非以更强大的星辰正力将其覆盖、净化,或者…或者找到与之相连的‘主灯’并将其彻底摧毁,断其根源!否则强行扑灭,只会引爆其中蕴含的星煞之力,提前招来灭顶之灾!”他猛地看向沈云昭,重瞳中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镇国公主…您…您身负太祖遗泽,与龙脉共鸣…或许…或许能感知到那‘主灯’在何方?那是唯一的生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云昭身上。

沈云昭闭目凝神。狴犴之目灼热欲燃,袖中虎符剧烈震动,她的意识沉入脚下大地,顺着龙脉磅礴而痛苦的悸动延伸。无数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宫城的喧嚣、朝堂的暗涌、帝都百万生灵的气息…还有那一道道来自井底、充满恶意的、指向九天星河的“信号线”。

屏蔽杂音,抽丝剥茧!

突然,她猛地睁开双眼!眸底金红血光暴涨,如同两盏刺破幽冥的灯!

“找到了!”她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不在宫内!信号指向东北!千里之外——黑水河大营旧址!那里,是‘主灯’所在!赫连如烟这颗弃子点燃的‘信标’,是在给黑水河方向的‘主灯’提供精确的方位校准!北狄国师兀鹫…就在那里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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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黑水河畔,北狄金狼王庭大帐。

巨大的金顶王帐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帐壁上悬挂的狰狞狼头图腾在跳动的牛油灯火下显得格外森然。金狼王赫连勃勃,这位以雄狮般鬈发和锐利鹰眼着称的北狄雄主,此刻却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焦躁地在铺着厚厚熊皮的地毯上来回踱步,沉重的脚布踏得地面咚咚作响。他华丽的王袍沾染着尘土,眼中布满血丝,再不见往日的睥睨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