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太后投靠,虚实难辨(1 / 2)

黑风峡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残阳如血,映照着泥泞官道上燃烧的粮车余烬与斑驳的暗红。劫后余生的粮队在靖海卫铁骑的严密护卫下,如同一条疲惫而沉默的伤龙,终于抵达了滦河府城。

城门前,景象凄惨。饥饿的灾民如同潮水,眼神空洞麻木,骨瘦如柴的身体在料峭春寒中瑟瑟发抖。当看到那象征着希望的粮车——尽管许多已被烧毁、浸染了血污——人群爆发出微弱的、带着哭腔的骚动,无数双枯槁的手伸向车队,发出绝望又渴求的呜咽。

雷豹看着这一切,虎目含泪,巨大的无力感与悲愤几乎将他淹没。他强撑着伤体,指挥着护卫将仅存的三万余石粮食卸入府衙指定的、由靖王府亲兵把守的仓廪。每一粒粮食都浸染着兄弟们的鲜血,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清点伤亡的名单更是血淋淋:护卫阵亡四十七人,重伤十九人,其中过半是死于叛徒赵猛的倒戈偷袭!这背叛的伤口,比敌人的刀剑更深、更痛!

萧绝并未入城安歇。他策马立于仓廪前的空地上,玄甲染尘,墨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冷峻的面容如同冰雕。他看着灾民在靖王府亲兵维持秩序下,开始按户籍领取微薄的口粮,看着沈家护卫们沉默地收敛袍泽的遗骸,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冰冷的怒焰。三皇子一系在滦河府盘根错节,此次劫粮,叛徒内应、熟悉地形、装备精良的假“山匪”,无不昭示着本地官府乃至驻军的严重失职甚至同流合污!

“惊雷!”萧绝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

“属下在!”惊雷如鬼魅般出现在马侧。

“持本王手令,即刻接管滦河府城防及府衙卫队!凡有异动者,格杀勿论!彻查府衙上下,凡与此次劫粮有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锁拿!本王要这滦河府的天,彻底清一清!” 命令斩钉截铁,带着雷霆之威。

“遵命!”惊雷领命,身影迅速消失在忙碌的人影中。

萧绝的目光转向一旁沉默包扎伤口的雷豹,声音稍缓,却依旧冷硬:“雷豹,收敛好兄弟们的遗骨,就地火化,骨灰带回青州厚葬。重伤者留下,由本王军医照料。你带还能行动的兄弟,押送部分粮食,分赴周边受灾最重的几个县乡,亲自放粮!让滦河府的百姓知道,这粮,是沈家拼了命送来的救命粮!”

雷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重重抱拳:“末将明白!定不负王爷所托,不负兄弟们用命换来的粮食!” 他知道,这是王爷在帮沈家收拢北境民心,也是在告慰那些牺牲兄弟的在天之灵。

**十日后,青州,沈家别院。**

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铅。沈云昭一身素服,未施粉黛,正听着风尘仆仆赶回的雷豹,用嘶哑的声音详细禀报黑风峡的惨烈与滦河府的后续。

“……赵猛那狗贼!带着十七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在兄弟们背后捅刀子!王二柱、李铁头……都是跟了老爷十几年的老兄弟啊!就那么……就那么……”雷豹的声音哽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虎目通红,“若非王爷神兵天降……小姐,末将……末将万死难辞其咎!” 他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肩膀因压抑的悲痛和愤怒而剧烈颤抖。

沈云昭静静地听着,指尖冰凉。她眼前仿佛浮现出那泥泞血泊中的厮杀,那燃烧的粮车,那一个个倒下的熟悉面孔。十七个海上英魂的血债未偿,又添四十七条陆上的忠骨!赵猛……这个父亲曾夸赞忠勇的名字,此刻如同毒刺扎在心尖。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痛楚都被冻结成坚冰。

“起来,雷叔。”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意,“罪不在你,在那些背主求荣的豺狼,在幕后操弄这一切的黑手。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赵猛死了,便宜了他,但他背后的人,还有那些活着的叛徒,一个都跑不了。他们的命,我会亲自来收。”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带着森然的杀机。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疾书:“传令醉月楼,动用所有暗线,给我挖!挖出赵猛在北境的所有联系,挖出他何时被三皇子收买,挖出滦河府内所有与之勾结的官员、驻军将领!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条线上的蛇虫鼠蚁,给我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红袖肃然应命,接过墨迹未干的指令,迅速退下。

沈云昭又看向雷豹,声音沉凝:“阵亡兄弟的抚恤,按三倍发放。重伤者,沈家养他们一辈子。你亲自督办,若有家眷在北境,不惜代价接来青州安置。沈家,绝不会让忠魂流血又流泪。”

“谢小姐!”雷豹重重叩首,声音哽咽。他抬起头,看着沈云昭冰冷沉静的侧脸,那瘦削的肩膀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却挺得笔直。这一刻,他心中翻腾的不仅是悲痛,更有一种誓死追随的决绝。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管事略带紧张的通禀:“小姐,宫里……慈宁宫的秦公公来了!说奉太后娘娘懿旨,请您即刻入宫觐见!”

慈宁宫?太后?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雷豹猛地站起,眼中爆射出刻骨的仇恨:“那老妖婆!这个时候召见小姐,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小姐,不能去!”

沈云昭抬手制止了雷豹,秀眉微蹙。太后?在这个敏感时刻?科举舞弊案刚重创三皇子,北境粮劫案又指向三皇子一系,太后作为三皇子的生母,此时召见她这个“眼中钉”,意欲何为?示威?警告?还是……另有所图?

她脑海中飞速盘算。太后与父亲遇刺脱不了干系,是沈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此刻公然抗旨,绝非明智之举。她需要知道这老妖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更衣。”沈云昭声音清冷,“备轿,入宫。”

**慈宁宫。**

殿内熏着浓重的沉香,试图掩盖一种若有似无的陈腐气息。重重纱幔低垂,光线显得有些幽暗。太后并未如往常般高坐凤榻,而是坐在窗边的紫檀木罗汉床上,手中捻着一串光滑的紫檀佛珠,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觉比上次相见时更显苍老憔悴了几分。

“臣女沈云昭,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沈云昭依礼下拜,声音平稳无波,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绪。

“平身吧。”太后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温和,却掩不住内里的沙哑与疲惫,“赐座。看茶。”

宫女搬来绣墩,奉上香茗。沈云昭谢恩落座,姿态恭谨,背脊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的青竹。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佛珠捻动的细微声响。太后抬起浑浊的眼,目光复杂地落在沈云昭身上,带着审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哀家听说,”太后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沈家在北境滦河府……遭了劫难?粮队损失惨重,还出了叛徒?” 她叹息一声,仿佛带着无尽的惋惜,“真是多事之秋啊。你父亲……唉,沈家如今就靠你一个女儿家撑着,也着实不易。”

沈云昭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劳太后娘娘挂心。些许宵小作乱,沈家还撑得住。父亲虽在病中,但沈家忠义之心,天地可鉴。些许挫折,只会让我等更知砥砺前行。”

“忠义之心……”太后喃喃重复,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有些幽深,“是啊,忠义……可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易变的,也是人心。” 她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带上了一丝凌厉与怨怼,“就如哀家那好皇儿!哀家含辛茹苦将他抚养长大,为他筹谋打算,他却……却听信谗言,疏远生母,行事越发乖张!科举舞弊,竟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连陛下都……唉!”

沈云昭心中警铃大作!太后这是在……控诉三皇子?与她这个仇人诉苦?这唱的是哪一出?

“三殿下乃太后娘娘亲生骨肉,或许只是一时受人蒙蔽……”沈云昭谨慎地顺着话头试探。

“蒙蔽?”太后猛地拔高了声音,带着一种被戳中痛处的尖锐,随即又像是泄了气般颓然下去,声音充满了疲惫与失望,“哀家看他是鬼迷了心窍!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位置,连母子亲情都不顾了!连累哀家在陛下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她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一丝泪光,看向沈云昭时,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复杂神色,“云昭丫头,哀家知道……过去有些事,或许让你沈家,让你,对哀家有些误会。但此一时,彼一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