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年胸口的剧毒弩箭,是宫廷死士才有的“鸩羽”。
>他昏迷中死死攥着的玉扣,纹样竟是宫禁御用。
>“她…不是病逝…”父亲气若游丝,字字泣血,“是太后…鸩杀…”
>萧绝冰冷的目光如刀锋刮骨:“沈云昭,你究竟是谁?”
>春桃手中的药碗“哐当”坠地,碎片映出她惨白如鬼的脸。
---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沫,在落凤坡这狭窄的谷地里疯狂卷动,发出凄厉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哭嚎。浓重的血腥气如同粘稠的雾霭,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和死亡冰冷的味道。
沈云昭跪在冰冷的、浸透暗红血色的雪地上,双手死死按在父亲沈柏年胸前那支狰狞的乌黑弩箭周围。指尖下的皮肉冰冷而僵硬,每一次微弱起伏的脉搏都像在滚烫的烙铁上跳动,灼烧着她的神经。那弩箭的箭杆入手冰凉,带着一种阴毒的、非金非木的质感,箭簇深陷,周围一圈皮肉呈现出不祥的深紫色,正缓慢地向外蔓延,如同活物般贪婪地吞噬着生机。那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正是前世她在边关见过、令无数将士闻之色变的宫廷秘毒——“鸩羽”!
宫廷死士!
这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云昭翻涌的脑海!这绝非寻常山匪!是冲着灭口来的!
“父亲…父亲你撑住!” 沈云昭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飞快地再次探入怀中,取出那个温润的羊脂玉瓶,指尖却抖得几乎捏不住。瓶塞弹开,一股更浓郁的清冽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勉强冲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与毒腥。她毫不犹豫地倒出仅剩的三粒碧绿药丸——九转还魂丹,毫不犹豫地全部塞进沈柏年紧抿的、灰败的唇间。又迅速掐住他下颌,强迫他咽下。这药是她前世费尽心血才复原的古方,能吊命,却解不了这阴鸷的“鸩羽”!
“王爷!伤药!金疮药!绷带!快!” 她猛地回头,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血淋淋的急迫,目光投向那个玄衣如墨、如山岳般矗立在混乱中央的身影。
萧绝早已翻身下马,他周身弥漫的凛冽杀气尚未完全散去,方才那三箭断矢、一箭封喉的雷霆手段,已将残余匪徒的胆魄彻底碾碎。他目光如电,迅速扫过战场,确认再无威胁,这才大步流星地朝沈云昭这边走来。听到她的呼喊,他头也不回,沉声下令,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伤药!绷带!快!”
一名铁卫立刻从马鞍旁的皮囊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严实的药包,疾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奉上。
萧绝接过药包,几步便跨到沈云昭身侧。他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和垂死的沈柏年笼罩其中,带来一股沉甸甸的、混合着血腥与寒铁气息的压迫感。他并未立刻递出药物,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眸子,先是极快地扫过沈柏年胸口的毒箭,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显然,他也认出了这“鸩羽”的歹毒。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沈云昭身上。
她跪在雪地里,银狐裘的披风沾染了大片刺目的血污和泥泞,散乱的发丝被冷汗和雪水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边,那双曾映射出千军万马、洞悉战局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占据,泪水无声地滚落,在冰冷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湿痕。然而,就是在这极致的脆弱之下,萧绝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另一种东西——一种深入骨髓的、属于医者的、近乎冷酷的专注!她按压伤口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下,竟诡异地保持着一种稳定的角度和力道,最大限度地减缓着毒血扩散!她喂药的动作,精准而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这绝非一个寻常闺阁女子在至亲垂危时该有的反应!这矛盾至极的景象,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再次狠狠捅向他心中那个巨大的、关于“林风”的疑窦!
萧绝的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将手中的药包打开。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粉、干净的绷带,还有一小瓶烈酒。他将东西递向沈云昭,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力量:“先止血!护住心脉!毒…容后再解!”
沈云昭几乎是抢夺般抓过烈酒瓶,拔掉塞子,一股浓烈的酒气冲鼻而出。她看也不看,将烈酒猛地倾倒在沈柏年胸口箭伤周围!冰冷的液体混合着剧毒的黑血冲刷而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沈柏年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父亲!” 沈云昭心口剧痛,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她抓过金疮药粉,不要命似的往那翻卷的、紫黑的伤口上倾倒,试图用药物暂时堵住创口,延缓毒血奔涌的速度。雪白的药粉瞬间被污血浸透、染黑,如同投入泥潭的石子,效果微乎其微。
就在她全神贯注止血的瞬间,沈柏年那只垂落在身侧、染满血污的左手,忽然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极其细微,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摇曳,却带着一种刻骨的执念!
沈云昭的目光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只见沈柏年那只骨节分明、沾满泥泞血污的大手,正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拼尽最后一丝生命力的姿态,死死地攥着!仿佛掌心握着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指缝间,似乎有一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血色的温润光泽透出!
沈云昭的心猛地一跳!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万分的小心,试图去掰开父亲那只冰冷僵硬的手指。
一下…两下…
那手指攥得极紧,如同焊死的铁钳!沈云昭甚至能感受到父亲指骨传来的、濒死前的最后坚持!
终于,在她拼尽全力,又唯恐弄伤父亲的矛盾挣扎下,那紧握的五指,被她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掰开。
一枚小小的玉扣,静静地躺在沈柏年染血的掌心。
玉质温润细腻,触手生凉,在昏暗天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其上精雕细琢着繁复无比的纹样——银丝般的细线勾勒出层层叠叠的莲瓣,莲心处微凸,缠绕着纤细柔韧的枝蔓,丝丝缕缕,缠绕攀附,精美绝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雍容华贵与…森严的禁忌感!
沈云昭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纹样!
前世身为林风,她曾多次出入宫禁,面见天颜!她见过皇帝龙袍上的十二章纹,见过皇后凤冠上的百鸟朝凰!而眼前这银丝缠枝莲纹…虽非帝后专用,却也是宫禁之中,唯有太后、太妃以及少数几位身份极其尊贵的皇室宗亲女眷,才有资格使用的御制纹饰!寻常官员家眷,绝无可能僭越!
这玉扣…来自宫殿深处!
父亲为何会在遇袭垂死之际,如此不顾性命地死死攥着这样一枚宫禁之物?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噬咬住沈云昭的心脏!这绝非偶然!这枚玉扣,必定与这场蓄谋已久的伏杀,与那宫廷死士才有的“鸩羽”剧毒,有着致命的关联!
“呃…噗…”
就在这时,沈柏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紧接着,一大口粘稠的、颜色暗得发黑、带着强烈腥臭味的毒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沈云昭的手臂和衣襟上,滚烫而粘腻!
“父亲!” 沈云昭魂飞魄散,顾不得那污血,扑得更近。
或许是九转还魂丹的药力强行吊住了最后一口气,或许是这口毒血喷出反而暂时疏通了部分淤塞,沈柏年灰败的脸上竟回光返照般透出一丝微弱的生气。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极其艰难地、颤动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眼白浑浊,布满血丝,瞳孔却猛地收缩了一下,似乎聚焦在了近在咫尺的沈云昭脸上!
那眼神空洞、涣散,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但最深处,却燃烧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刻骨的恨意与悲怆!
“昭…昭儿…” 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灵魂的力量在挤压、在燃烧!
“父…父亲!我在!昭儿在!” 沈云昭紧紧握住他那只没有受伤的冰冷的手,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哽咽破碎。
沈柏年的目光似乎越过了她,投向某个虚无的、充满血色的深渊。他的身体在沈云昭的臂弯里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残烛。
“她…她…” 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有血块堵塞,“…不是病逝…”
沈云昭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浇头!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死死盯着父亲翕动的嘴唇。
沈柏年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怨毒和恐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泣血的字:
“是…太后…”
声音戛然而止!
沈柏年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如同断线的木偶,所有的力气瞬间抽离,头颅无力地歪向一侧,再次陷入了更深的昏迷!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证明他还勉强徘徊在生死的边缘。
轰——!!!
沈云昭的脑海如同被九天惊雷狠狠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太…后…鸩…杀…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烙印在她灵魂的最深处!
母亲…温婉贤淑、与世无争的母亲…她记忆中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母亲…沈柏年口中那个“体弱多病”而早逝的母亲…竟然…竟然是被当朝太后毒杀的?!
为什么?!
滔天的恨意、彻骨的冰寒、巨大的荒谬感…如同狂暴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沈云昭所有的堤坝!她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然而,就在这心神剧震、灵魂几乎出窍的瞬间,一股冰冷到极致、锐利到刺骨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寒冰枷锁,骤然降临,死死地锁定了她!
沈云昭浑身一僵,如同被毒蛇盯住的猎物!
她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顺着那目光的来源望去。
萧绝就站在她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他不知何时已经处理完了凌风肩头的毒箭——手法同样老辣精准,此刻正用沾血的布巾擦拭着手指。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刀削斧凿的冰雕,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死死地盯在她脸上!
那目光,充满了审视、探究、冰冷的质疑,以及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仿佛要将她此刻灵魂深处的每一丝震撼、每一缕恨意、每一分茫然都彻底剥离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刚才父亲那气若游丝、却字字泣血的低语…“太后鸩杀”…他听到了!他一定听到了!
萧绝的薄唇微微开启,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沈云昭已然崩裂的心防之上:
“沈云昭,” 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那枚染血的、纹样尊贵的玉扣,最后再次定格在她惨白如鬼、泪痕狼藉却又燃烧着地狱般恨火的脸上,一字一顿,带着不容回避的穿透力:
“你,究竟是谁?”
轰隆!
仿佛又一道惊雷在沈云昭脑中炸开!比方才更甚!
身份!他问的是身份!是林风的身份?还是她为何对宫廷秘毒、御用纹饰如此敏感?亦或是她此刻这绝不该属于沈云昭的、刻骨的仇恨与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