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盐行后堂,王德海的书房内,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和浓重的血腥气。
两个时辰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火灾,从这间书房燃起。火势不大,却极其精准地烧毁了书案、书架和大部分无关紧要的文书账册。当惊慌失措的仆役和护院将火扑灭,只余下一片狼藉和呛人的烟雾。
王德海本人并不在书房,此刻他正因为盐引暴跌、债主堵门而焦头烂额地在外面奔走。管家带着人清理现场,在一片被水浇透、黑黢黢的灰烬和烧焦的木料中,发现了一具蜷缩在角落、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旁边,散落着几块未被完全焚毁的紫檀木碎片,依稀能看出是一个木匣的残骸。
“是…是张账房!”管家辨认出尸体身上未被完全烧毁的衣物碎片,骇然失色!这张账房正是掌管永盛最隐秘账目的老账房!他怎么会死在老爷的书房里?还偏偏在着火的时候?
消息传回,王德海如同五雷轰顶,跌跌撞撞赶回府中,看着那具焦尸和散落的紫檀碎片,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暗账…我的暗账…”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张账房死了,紫檀木匣毁了…那本记录着永盛最肮脏秘密、特别是那些“特殊货物”运往南疆的暗账…没了?!是谁?!是谁干的?!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猛地想起那神出鬼没、将他逼入绝境的“云隐”商会,想起那手持玄鸟令的神秘人…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让他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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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隐商会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案上一本薄薄、泛着奇异墨绿色光泽的册子。册子非纸非帛,触手冰凉坚韧,正是从王德海书房夹层中取出的那本“暗账”。此刻,它正浸泡在一盆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淡黄色药液中。药液如同活物般,缓缓侵蚀着册页表面那层看似普通的墨迹,显露出下方一行行更加细小、用特殊暗语和密码书写的文字!
沈云昭(云隐)端坐案前,面纱早已取下,露出那张依旧苍白却更显沉静锐利的脸庞。她双眸紧盯着药液中的册页,如同盯紧了猎物的鹰隼。林青侍立一旁,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药液不再变化。寒鸦上前,用特制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册页取出,放在铺着吸水细棉布的托盘上。墨绿色的册页上,原本的墨迹已被药液蚀去,显露出密密麻麻、如同蝌蚪般扭曲的暗红色字迹,其间夹杂着奇怪的符号和地图标记!
“东家,成了!”林青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沈云昭拿起一张拓印好的纸页,上面是寒鸦根据册页显现的字迹快速描摹下来的内容。她的目光飞速扫过那些用特殊暗语记录的信息:
“癸酉年三月初七,贡品冰晶石十箱,交‘黑鸦’押送,走水路,经‘落鹰峡’,入‘瘴雾林’,终点‘赤焰谷’。接应者:‘祭司’。”
“乙亥年腊月廿三,官用特殊矿粉五车,由‘血狼’押送,走陆路‘白骨道’,终点‘血池寨’。接应者:‘巫女’。”
“丙申年腊月十七,特级‘天晶盐’十斤,由王德海亲自押送,走内河密道,直入沈府听雨轩。备注:此批货毒性猛烈,慎用。”
……
一条条冰冷残酷的记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指向了同一个目的地——南疆深处那些神秘而危险的地名!而“癸酉年”、“乙亥年”、“丙申年”…这些时间点,恰好与沈云昭记忆中母亲凤歌被“寒症”困扰、最终被“天晶盐”折磨致死的时期高度吻合!甚至更早!
“赤焰谷…血池寨…祭司…巫女…”沈云昭的手指死死抠住拓印纸页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口那枚沉寂的凤凰印记,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骤然爆发出灼热刺骨的剧痛!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混合着滔天恨意与无尽悲凉的狂暴力量,几乎要冲破她强行维持的平静!
母亲…原来早在多年前,这些魔鬼的手,就已经伸向了她!那些所谓的“寒症”,根本就是“天晶盐”毒性缓慢侵蚀的前兆!而“丙申年”那十斤“天晶盐”,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早已谋划好的、彻底的谋杀!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苍白。
“东家!”林青和寒鸦同时上前一步,眼中充满担忧。
沈云昭猛地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体内翻涌的灼热与恨意压下。再睁开眼时,那双眸子里只剩下被冰封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林青,”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立刻动用所有能用的渠道,不惜一切代价,搜集南疆‘赤焰谷’、‘血池寨’、‘瘴雾林’、‘落鹰峡’、‘白骨道’的所有情报!地理、气候、部族、信仰、势力分布…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关于‘祭司’、‘巫女’的传闻!”
“是!”林青肃然领命,知道这关乎东家血仇的核心。
“寒鸦,”沈云昭转向那道沉默的身影,“将这份拓印,还有那本暗账原本,即刻呈送王爷。告诉他,南疆的根…找到了。云隐…随时待命。”
寒鸦无声颔首,小心地将拓印纸页和已经处理过、字迹暂时隐去的暗账册子收好,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密室的阴影中。
室内只剩下沈云昭和林青。烛火跳跃,映照着沈云昭苍白而坚毅的侧脸,也映照着拓印纸上那些如同泣血般的南疆地名。
“东家…您…”林青看着沈云昭依旧微微颤抖的指尖,欲言又止。他能感受到东家平静外表下那汹涌的恨意与痛苦。
“我没事。”沈云昭打断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去准备吧。南疆…将是我们的下一个战场。”
林青不再多言,躬身退下。密室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沈云昭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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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那间布满符文禁制的禁室。
萧绝负手立于巨大的南疆舆图前,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薄薄的绢帛,落在那片神秘莫测、瘴疠横行的土地上。赤焰谷、血池寨、瘴雾林…这些名字,如同毒刺般标注在舆图上。
寒鸦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将那份拓印纸页和墨绿色的暗账册子恭敬呈上。
萧绝接过,目光快速扫过拓印纸上那些用暗语书写的、触目惊心的记录。当看到“丙申年腊月十七,特级‘天晶盐’十斤,直入沈府听雨轩”那一行时,他深邃的眼眸中,寒芒如电!即使早已推断出真相,但当这血淋淋的交易记录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阴毒与残忍。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那墨绿色的册页,感受着其特殊的材质。袖中的“留影璧”似乎感应到了册页上残留的某种阴冷气息,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一丝温润的微光。
“果然…是‘巫毒墨’和‘蚀魂草’的混合药液。”萧绝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了然,“南疆百越遗族的手笔…看来,那些关于‘火凰血脉’的古老传说与诅咒…并非空穴来风。”他将册页放下,目光重新投向舆图上的赤焰谷和血池寨,眼底深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爷,”寒鸦垂首,“云隐东家言,南疆之根已现,她…随时待命。”
萧绝沉默片刻。烛光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沈云昭的决绝与隐忍,她体内那被“盐蚀”诅咒污染却依旧狂暴的力量,以及那份不惜自毁也要复仇的执念…如同最复杂的棋局,既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也蕴藏着难以预测的风险。
“告诉她,”萧绝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静室中回荡,“南疆凶险,非比寻常。瘴疠毒虫,百越遗族,巫蛊秘术,盘根错节。让她…务必掌控好自己的力量,莫要被恨火反噬,未至南疆,先焚己身。”
寒鸦记下:“是。”
萧绝的目光落在舆图上,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云隐商会那间密室中苍白而倔强的身影上。他沉吟片刻,忽然转身,走到书案旁一个刻满繁复符文的玄铁秘匣前。指尖凝聚起一丝极淡的冰蓝色灵力,在匣面几个特定的符文上快速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