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秋猎:皇家围场风云起(2 / 2)

车内,沈云昭裹着厚厚的狐裘,斜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座位上,脸色在颠簸中更显苍白。阿竹紧紧挨着她坐着,双手用力扶着她的身体,脸上满是担忧。每一次车轮碾过不平的路面带来的震动,都让沈云昭眉头微蹙,体内那冰火交织的痛楚与指尖阴毒的刺骨寒意,便如影随形地提醒着她的处境。

车窗外,秋意已浓。官道两旁的原野褪去了夏日的青翠,染上了深深浅浅的金黄与赭红。远处山峦起伏,层林尽染,本该是壮阔绚丽的秋景,此刻落在沈云昭眼中,却带着一种肃杀与苍凉。

“小姐,喝口水吧?”阿竹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温水。

沈云昭微微摇头,目光投向车窗外那庞大而森严的皇家队伍。她的感知因血脉之力的异动和重伤后的虚弱而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或明或暗、带着探究、贪婪、忌惮甚至恶意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向这辆孤车。

其中一道目光,格外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刀锋,穿透了车帘的缝隙。沈云昭循着那感觉望去,只见不远处,靖国公府的车驾旁,一匹通体如墨的神骏上,端坐着玄衣墨发的萧绝。

他似乎并未刻意看向这边,只是随意地策马前行,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疏离与漠然。阳光落在他肩头,却仿佛无法带来丝毫暖意。然而,沈云昭却无比确信,方才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正是来自他!

他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冷眼旁观着这局中的一切,包括她这只在蛛网中挣扎的飞蛾。沈云昭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心口那被衣衫遮掩的胎记位置,眼神深处,却燃起一丝冰冷的火焰。

傍晚时分,庞大队伍抵达御风苑。

皇家围场占地极广,依山傍水,林木葱郁。连绵的营帐如同白色的海浪,在暮色中铺展开来。中央御帐金碧辉煌,周围拱卫着王公勋贵的营区,再外围则是随行官员、侍卫以及像沈云昭这样“恩旨”随行者的临时帐篷。

沈云昭被安置在靠近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的小帐篷里。条件简陋,但胜在清静。阿竹忙着整理带来的简单行李和药箱,沈云昭则靠在临时铺就的软榻上,闭目调息,竭力平复着旅途带来的消耗和体内翻涌的痛楚。

夜幕降临,围场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皇帝设宴,款待群臣及北狄、西羌等属国使团。丝竹管弦之声、觥筹交错的喧哗,混杂着烤肉的香气,远远传来,更衬得沈云昭所在的角落寂静得有些诡异。

“小姐,晚宴…您要去吗?”阿竹担忧地问。她知道沈云昭此刻最需要的是静养。

沈云昭睁开眼,眸中一片沉静:“去。”她必须去。这是风暴的中心,也是获取信息、观察各方动向的绝佳机会。避,是避不开的。

阿竹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一件素色斗篷,尽量遮掩住她过于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气息。主仆二人,如同融入夜色的两片叶子,悄无声息地走向那片灯火通明、却暗藏杀机的喧闹之地。

御宴设在巨大的明黄色帷帐之下,篝火熊熊,映照着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皇帝高踞御座,神情看似愉悦。下首左右,分别是太子、靖国公萧绝等重臣宗室,以及北狄、西羌的使节团。北狄使团中,一个身材高大、鹰视狼顾的壮汉格外引人注目,正是北狄左贤王亲信,拓跋烈。他腰间挂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目光如同鹰隼,毫不掩饰地扫视全场,带着草原的野性与侵略性。

沈云昭的到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探究、好奇、鄙夷、忌惮…种种情绪交织。她无视那些目光,在阿竹的搀扶下,寻了一个最角落、靠近帐篷边缘的位置,默默坐下。她尽量收敛气息,如同背景,但那份病弱的苍白和独特的气质,却让她注定无法真正隐藏。

“呵,这不是妙手观音沈小姐吗?”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着锦袍、面有酒色之气的年轻勋贵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沈云昭身上扫视,“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弱柳扶风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啊!来,陪小爷喝一杯!”说着,竟要将酒杯往沈云昭唇边送。

阿竹又惊又怒,正要上前阻拦。

“滚。”

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喧闹。

那勋贵公子动作一僵,愕然回头。只见几步之外,萧绝不知何时已放下酒杯,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正淡淡地扫视过来。没有怒意,没有威胁,只有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勋贵公子脸上的轻佻瞬间凝固,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酒醒了大半。对上萧绝那毫无波澜的目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猛地一个激灵,脸色煞白,端着酒杯的手抖得厉害,连句场面话都不敢说,踉跄着退回了人群,再不敢朝这边看一眼。

整个宴席似乎都因为这小小的插曲而安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在萧绝和角落里的沈云昭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惊疑与揣测。靖国公萧绝,这位权势滔天却冷僻孤绝的煞神,竟会为沈云昭出头?虽然只是短短一个“滚”字,却足以震动全场!

沈云昭微微抬眸,隔着人群的缝隙,迎上萧绝投来的目光。他的眼神依旧冰冷深邃,如同寒潭,但在那潭水深处,沈云昭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兴味?仿佛在说:凤凰,该学会自己啄瞎那些苍蝇的眼睛了。

沈云昭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眸中闪过的冷芒。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轻轻拂过小指那青灰色的阴毒印记。萧绝的出手,绝非善意,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试探和…兴趣使然。他冷眼旁观,或许只是想看看,这只挣扎的凤凰,还能带给他多少“惊喜”。

就在这时,一阵粗犷的大笑打破了微妙的寂静。北狄使团那边,拓跋烈站起身,端起一个巨大的牛角杯,声如洪钟:“大梁皇帝陛下!今日盛宴,美酒佳肴!然光喝酒有什么意思?我们草原男儿,最爱的还是纵马弯弓,搏杀猛兽!听闻这御风苑中,豢养了一头凶悍异常的‘裂山罴’?何不放出,让我等见识见识大梁勇士的威风!也让这秋猎…多点血性!如何?”他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扫向太子以及几位以勇武着称的年轻将领,最后…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竟也若有若无地扫过角落里的沈云昭!

宴席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又瞬间紧绷!放出“裂山罴”?那可是连猛虎都畏惧三分的凶兽!拓跋烈此举,分明是挑衅!是试探大梁年轻一代的虚实!

皇帝脸上的笑容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深沉:“哦?拓跋将军有此雅兴?也好。”他目光扫过下首,“裂山罴凶悍,非勇力超群者不可敌。哪位卿家,愿为我大梁,猎此凶物?”

帐内一片短暂的沉寂。裂山罴之名,足以让许多人胆寒。

沈云昭端坐在角落,看似平静,指尖却微微蜷紧。体内那被冰封的血脉之力,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杀机,而隐隐躁动起来。她能感觉到,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污秽、带着浓浓咸腥死气的气息,正从围场深处…那裂山罴被囚禁的方向,隐隐传来!那气息…竟与黑水潭底的污秽之力…同源!

风暴,已然在围场深处,悄然凝聚。而她的七日之期,正随着篝火的跳动,一分一秒地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