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浓重的药味冲了进来。须发皆白的老军医，正是当初在伤兵营一眼看中罗清柔包扎手法利落、破格收下的那位。他动作麻利地检查陆铮的伤口和脉搏，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哭得浑身发抖的“小兵”，又看了看陆铮死死盯着罗清柔、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心中已了然大半。

“急火攻心，牵动内腑。”老军医声音沉稳，手下动作飞快地重新处理伤口，换药包扎，“世子，再大的事，也得先顾着命！你这口气要是上不来，什么都白搭！”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几乎要瘫软下去的罗清柔，“这小子……手抖得厉害，心倒是真。”

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空气仿佛被抽干了。陆铮胸口的剧痛稍缓，但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和翻涌的复杂情绪，比伤口更让罗清柔感到窒息。她低着头，像等待审判的囚徒，肩膀还在微微抽动，脸上血泪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罗清柔……”陆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你好大的胆子！边疆是儿戏之地吗？刀箭无眼，你知道刚才有多险？你……”他想厉声斥责，想把她立刻绑上马车送回京城，可看着她那惨白的小脸，颤抖的肩膀，还有那糊满血污泪痕却依旧无法掩饰的、为他而生的惊惧和心疼，所有斥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呛咳。

罗清柔吓得立刻扑到榻边，想帮他顺气又不敢碰他的伤口，手悬在半空，眼泪流得更凶：“对不起……对不起陆铮……我只是……只是……”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收到你要去边疆的信，我……我坐不住……我怕……我怕再也……”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淹没，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看着她为自己哭成这样，看着她不顾一切地追到这刀山火海，陆铮胸口那股滔天的怒焰，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一点点浇熄、融化。剩下的，是后怕，是心疼，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再也无法否认和压抑的情潮。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暴怒已化为深不见底的幽潭，里面翻涌着罗清柔从未见过的、浓烈到让她心悸的情绪。

“怕再也见不到我？”陆铮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他费力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指尖带着重伤初醒的微颤，却异常坚定地、极其缓慢地抚上她沾着血污泪痕的脸颊。

粗糙的指腹带着灼人的温度，小心翼翼地擦过她冰凉的肌肤，拂去那些污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与他之前暴怒的模样判若两人。

罗清柔浑身一僵，忘记了哭泣，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呼吸。她只是睁大了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片幽深的、只倒映着她狼狈身影的海洋。

“清柔，”他唤她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罗小姐”，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有着穿透灵魂的力量，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看着我。”

她像被蛊惑般，无法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