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淳九年十一月,琼州的月光像撒了把碎银,透过椰林缝隙落在二牛坟前的祭坛上。祭坛用火山石堆砌,顶端摆着二牛的头盔,红缨已经洗净,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主人随时会伸手摘走。黎族巫师戴着新雕的 “雷火图腾” 面具,面具上的火铳纹样还沾着朱砂,他手持浸过血椰浆的藤条,绕着祭坛边走边唱,歌声混着远处的潮声,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呜咽。
周益站在祭坛中央,左手攥着二牛的火铳,扳机上的 “杀元” 刻字被磨得发亮。他望向黎族酋长,老人的藤纹面具已经换成汉黎交融的 “日月图腾”,左半边是黎族藤甲纹路,右半边是汉人火铳枪管。
“海天君,” 酋长的声音低沉如鼓,“按黎族规矩,血债要用血来还。” 他指向被绑在祭坛旁的奸细,那人的手腕还在渗血,脸色苍白如纸,“巫师要取他的心脏,祭告山林之神。”
人群中响起黎族战士的应和,他们的竹矛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周益按住腰间刀柄,触到燕红叶送的透骨钉 —— 那是用二牛的铁草蚱蜢熔的。“留活口,” 他说,“元军布防、火器弱点,他都知道。”
巫师的面具转向他,眼中的贝壳眼珠反射着月光:“神要血!”
“血祭可以。” 燕红叶的声音像冰刀劈开水面。她拨开人群,匕首在奸细手腕上一划,鲜血滴进椰壳祭器,“但他的血,先喂我们的刀,再敬你们的神。”
黎族战士们惊呼,巫师却忽然跪下,对着燕红叶手中的匕首叩头 —— 那匕首的刀柄,刻着黎族失传的 “雷火勇士” 图腾。三年前,最后一个刻着这图腾的战士,死在蒲家商队的刀下。
酋长接过祭器,血椰汁在壳中轻轻晃动,混着周益的鲜血、火药灰和奸细的血,凝成暗红的悬浊液。“海天酒,” 他递给周益,“喝了它,汉黎永不为敌。”
周益接过椰壳,血腥味混着椰香冲进鼻腔。他想起崖山的血海水,想起二牛临死前的笑容,将椰壳凑近唇边。忽然,他停住了,转头望向阿椰 —— 少女捧着二牛的铁草蚱蜢吊坠,吊坠在月光下闪着冷光,那是张老用三天三夜熔铸的,蚱蜢翅膀上刻着 “二牛” 二字。
“二牛应该看着。” 周益轻声说,将椰壳举过头顶,“他用命换的盟约,不能只有我们喝。”
阿椰颤抖着走上前,将吊坠挂在坟前椰树上。海风掠过,铁蚱蜢发出哨音,像二牛生前吹的黎族口哨。周益对着吊坠点点头,仰头痛饮海天酒,火药灰刮过喉咙,血腥味在舌尖炸开,比任何烈酒都更烈。
酋长跟着饮尽,血椰汁顺着胡须滴落,在胸前的日月图腾上绽开暗红的花。“从今天起,” 他抽出竹刀,在自己手臂划开一道血口,“黎族雷火部落,唯海天君马首是瞻。”
黎族战士们依次上前,用竹刀划破手臂,鲜血滴在祭坛上,与周益的血混在一起。刘三看着他们,忽然想起二牛教黎族少年们编草蚱蜢的样子,猛地扯下头盔,用匕首在额头划出血痕:“俺刘三,以后也是雷火部落的人!”
南宫云望着这一切,手中的《武经总要》被海风翻开,书页间夹着二牛送的贝壳书签。“这孩子要是活着,准能成为最好的火铳手。” 他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