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斩勉强睁开眼,看到一抹白衣踏雪而来,剑光如月华倾泻,瞬息间斩落了魔修的头颅。
那人收剑,转身,目光落在奄奄一息的少年身上。
四目相对。
秋月白瞳孔骤缩。
他瞬息而至单膝跪在地上,颤抖着手臂将少年骨瘦如柴的躯体轻轻揽入怀中,压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是谁?”杨斩涣散的瞳孔映出漫天风雪,最后三个字随着吐息消散在寒风里。
少年的身躯渐渐透明,化作无数萤火光点,从秋月白指缝间流泻而去。
秋月白怔怔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臂弯,那上面还残留着少年单薄的体温。\"十五岁...\"他喉结滚动,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安眠的魂灵,\"形销骨立......过的该有多辛苦……\"
他缓缓起身,雪色法袍在狂风中翻卷瞬息化作玄灵鸦羽。
抬头望向铅灰色的苍穹,他忽然笑了,从瘆人无比、低沉压抑的闷笑,而后笑声渐高,最终化作癫狂的嘶吼,在茫茫雪原上回荡。
笑声骤停,他的眼底凝起比极北寒冰更刺骨的杀意:\"好啊……让我看看,你给他安排了怎样的‘好归宿’!\"
他猛地单膝跪进雪中,掌心贴上冰冷的大地。
眉间翠色道种骤然亮起,妖力震荡间,整片雪原的哀鸣如潮水涌入他的神识——寒风的呜咽、冻土的颤栗、雪狼的悲嗥,甚至那些深埋冰层之下的枯草,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杨斩短暂而苦难的一生。
秋月白浑身颤抖,未触地的左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血滴落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
那些画面——少年蜷缩在破败的草棚里忍受饥寒,独自在暴雪中挣扎求生,最终孤零零地倒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像无数把冰刃,一刀刀刺入他的魂魄。
\"天道......\"他齿间溢出血沫,冰蓝色的瞳孔中燃起焚尽万物的怒火,\"你当真......该杀!\"
话音未落,苍穹骤变。如墨的乌云翻涌倾轧,雷鸣震彻千里雪原。秋月白立于风暴中心,周身冰雪狂舞,墨色法衣猎猎作响,宛如魔神临世。
霜天、霜魄双剑齐出,剑身雷光游走。随着一道霹雳划破长空,两道剑意化作银龙腾空,方圆百里顿成雷池禁域。
他身后浮现参天桃树法相,荧光流转为他修复伤势,翠色枝干间冰晶雪莲凌空绽放。
头顶昆仑印流转清光,足踏鲛绡纱如踏云霓。桃花簪荧光护体,肩头金乌振翅长鸣,将袭来的雷电尽数击碎。
雷劫愈发狂暴,紫红色的天罚雷光如巨蟒扑噬。秋月白仰天长笑,俊美面容在电光中扭曲如九幽爬出来的厉鬼。笑声凄厉似万鬼同泣,却又带着令人战栗的狂傲。
\"天不可逆?本座今日便逆了这天!道不可战?本座偏要问剑苍穹!\"他双剑交击,雷光迸溅,\"本座就是要争——争一线生机!争大道真谛!争这漫漫朔雪!\"
雷劫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
紫红色的天罚雷光如万龙咆哮,将千里雪原劈得支离破碎。秋月白的身影在雷海中时隐时现,霜天、霜魄的剑身显现出一道裂痕,却仍倔强地在他手中绽放着不屈的剑意。
\"还不够!\"他嘶吼着,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冰蓝色的瞳孔却亮得骇人,\"这点程度就想让本座屈服?\"
第四日黎明,乌云终于不甘地散去。天空恢复了诡异的平静,仿佛方才那毁天灭地的雷劫只是一场幻觉。
秋月白从高空坠落,重重砸在雷劫劈出的万米深渊底部。他的法衣破碎不堪,露出遍布焦痕的躯体。参天桃树法相早已消失不见,只余眉心一点翠绿散发着生机。
\"阿梦......\"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一把焦土,\"等我......\"
黑暗如潮水涌来,将他彻底吞没。
无边的黑暗中,秋月白的意识开始下沉。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缕游魂,飘荡在时间的河流里。
无数画面如走马灯闪过——那是梦朔雪转世成为杨斩的十五年里所有的记忆。
他看到一个陡峭的岩洞,洞里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呼应着岩洞外的寒风呼啸,雪粒拍打在岩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而洞内,火光微弱,映照着刘佳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她咬着一块破布,汗水浸透了身下铺着的旧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
杨安跪在她身旁,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脸上沾满了煤灰和汗水,嘴唇干裂,眼中满是焦急。
“快了,再使点劲……”他低声说道,声音沙哑。
刘佳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陷进他的皮肉里。她的腹部剧烈起伏,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在空荡的矿洞内回荡。
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寂静。
杨安手忙脚乱地用猎刀割断脐带,将浑身血污的婴儿裹进自己的破棉袄里。
火光下,新生儿皱巴巴的小脸泛着红,眼睛紧闭,小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刘佳虚弱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婴儿的脸颊,嘴角扯出一丝疲惫的笑。
“下雪天生的……”她喘息着说道,“就叫杨斩吧。”